秋日的陽光慵懶而柔媚,緩緩爬上施高脫路四號高大的紅色院牆,牆上原本綠意繁盛的爬山虎此時也有了些力不從心的感覺。攀附著磚石的細小觸手似乎已經開始脫落,早晨的陽光在牆上投下金色的斑點。陸子瑜靠著陽台扶欄站著,看著對麵那片牆上開始衰敗的藤蔓,忽然覺得有些無奈。
來上海已經兩年多了,在家的時候就喜歡看著對麵牆上的爬山虎慢慢爬滿整麵牆壁。從春天發芽,抽枝,冒綠,然後在夏天來臨之前占據整個視線。初夏在花園散步的時候,子瑜總是會不自覺地靜靜走到院牆前,仔細盯著那觸手看很久,細細的柔弱的,卻是整片植物的支撐。隻有爬到高處,才會有足夠的陽光可以生長,可以肆意揮灑綠意。上官雲珠喜歡植物,花園裡種滿了這種名貴的樹木花草,可子瑜卻喜歡這片不用打理的綠藤,喜歡那種微弱卻執著的力量。
秋天,藤蔓開始從牆上剝落,同樣褪去的,還有鮮亮的顏色,直到冬天白雪覆蓋下的一片荒涼,似乎連根都死去了。深深呼吸著風中結冰的氣息,明年春天還會好的,明年春天來的時候我也可以長大了,陸子瑜總是這樣安慰著自己。
昨夜一宿的秋雨,早上醒來周身已經有了些許涼意,子瑜披著外套站在陽台上,地上還有些濕意,亂花滿地。
忽然想起了自己來這裡的那年秋天,蘇州也下著這樣淅淅瀝瀝的秋雨,雨水在青石板上濺起小小水花,整個世界霧氣彌漫,遠山近水都是一派迷蒙,像自己的前路,看不透。還記得外婆悲傷而深邃的眼神,冬黎擔憂又略帶不舍的話語。還有那個帶著些許期待和許多擔憂的自己,小小的繡花鞋踩著地上的積水,緩緩走出沈家的大門,權叔跟在身後為自己撐著一把油紙傘。還有沈家的好多人,好多事,都慢慢迷失在了那個煙雨季節裡。
一陣涼風吹來,子瑜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幽幽地說了句書上的句子,
“梧桐雨,點點愁,空階滴到明。”
“喲,我親愛的瑜,一大早的就在這在感時傷逝呢!”身後忽然傳來梁雨辰的聲音,把子瑜下了一跳。
子瑜回頭,“你個死丫頭,進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嚇死我了!”
“我可是敲了好一會門的。可惜我們的瑜在想心事呢,還想那麼入神,我就隻好自己進來了。”梁雨辰一臉揶揄地說,“在想什麼,可否告訴我啊?”
“沒什麼,哎呀,你就彆用這種神情看著我了,真的沒什麼。”
“好了,我知道了,我們的子瑜小姐隻是看著蕭條秋景有些憂鬱罷了,對吧?是不是也要像那黛玉一般帶著錦袋去收這滿地豔骨啊?”
子瑜瞪了她一眼,“我豈是那般嬌貴的仙女兒!一大早地就來拿我尋開心,放假怎麼不出去玩,你的那一大群仰慕你的公子呢?”
“我這不是急著來陪你玩嘛!幸好我來了,瞧你,都快憋出病來了。”
“哪有!我好著呢!”
“看你剛剛那樣,修女們不是說過了一種精神方麵的病嗎?叫什麼來著?憂鬱病吧,我看就跟你現在很像。”
“你才精神有病呢。好啊,變著法兒罵我呢!”兩個女孩在陽台上追笑著。
梁雨辰忽然停了下來正色道,“子瑜,我和菡都覺得你應該和我們出去走走,在家多無聊啊!”
“我不覺得無聊就行了。”
“你還真是隻悶包。”梁雨辰不滿地嘟起嘴,轉過身。
“好了,雨辰。那你說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啊!”
梁雨辰聽到這話立刻轉過身,喜笑顏開的,臉色變得比什麼都快,這梁大小姐就是會撒嬌。“哈哈,你總算答應了。聽我的,包你滿意!”
“你還好意思說,上次你出的那個餿主意可把我害慘了。”
梁雨辰厚臉皮地笑了,“我哥說我們那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過這次不會那樣了,我哥和子軒哥哥都去,不會出事了。”
“去哪兒啊?”
“我們去馬場騎馬!子珊和蘇梓菡也去,我哥已經在樓下了。”
“難怪你今天穿了這身。你哥?他去南洋回來了!”
“嗯。他前天剛剛回來,好像這次挺順利的,以前我爸出麵收帳都要好幾個月的,這次我哥才去了一個月,就把那些個難纏的主顧都擺平了。”
“珞軒哥哥是完全繼承了姑父的生意頭腦啊。”
“我媽說這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我聽他們說等我哥娶妻以後就要把梁家所有的生意交給他打理了。”
“那不是很好,你哥那麼寵你,我們的梁大小姐以後就更加可以為所欲為了。”
“那是當然。我哥可比陸子軒好多了。說到這個陸子軒,他這個月估計也無聊到快發黴了吧。
我哥這剛回來,他就打電話來要他出去玩,真是的。這不,我哥昨天處理完所有的事今天就來陪他了。”
“父親幫他在軍隊裡安排了個閒差,他整天待在辦公室當然無聊。”
“他就是個天生的公子哥兒,成天就想著玩,哪像我哥!”
“好啦,你哥哥最好,我知道了!”
“本來就是!”
車上。
“雨辰,我可不會騎馬,今天隻能當看客了。”
“沒關係,不會可以學,我在想,我總算可以教你一樣東西了。你在學校的成績真好得讓我這當姐姐的慚愧。”
“那今天就拜托梁師父了。”
“雨辰,你那點三腳貓功夫還敢充大。可彆把陸子瑜教下馬了。”陸子軒在一邊悠悠地說。
“我哪有!上次我哥還說我騎得好呢!哥,你說是不是?”
“嗯。”梁珞軒剛剛似乎一直在閉目養神,他輕輕地應了一聲。梁雨辰聞言很神氣地衝陸子軒一甩頭,“不過子瑜你最好還是不要和她學了。”
“嗯?怎麼了?”
“哈哈哈,我上次去聽馬場那養馬的小廝說,小姐一直騎的那匹母馬現在見到燙卷發的小姐就嚇得發抖呢!”開車的小宣回頭說了一句。
“你給我認真開車,本小姐不會當你啞巴的。”
車裡傳出一陣笑聲,連被擠在一邊一直皺著眉的陸子珊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實話,雨辰,你上次那種霸王騎法確實挺駭人的。”
“子珊,連你也欺負我。”梁雨辰此刻臉紅紅的,一副又氣又惱的樣子。“本小姐那是新式騎法,你們懂什麼啊!”
“咳咳,雨辰今天就去研究一下你的新式騎法吧。子瑜讓我們來教就行了。”沉默了良久的梁珞軒開了口。
“看梓涵那丫頭已經來了!”梁雨辰衝前麵招招手,“天哪!子珊說要那個朋友,原來就是杜莉莎啊,真是討厭!我們彆理她們!”
子瑜站在一邊隻是淡淡笑笑,那個杜莉莎自己確實也不喜歡,不過商會的人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得罪,畢竟自己的身份,沒有像雨辰那樣可以率性而活的資格。
一個小廝打扮的男人笑著迎上來打招呼,看到雨辰的那刻,子瑜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子瑜想到了大家在車上講的話,忍不住低頭笑了。
“去把我和陸少爺的馬牽來,另外找一匹馬場最溫順的馬來,這位小姐要學騎馬。”
“知道了,梁少爺放心,我一定找最好的馬給這位小姐。”那小廝抬頭看了子瑜一眼,臉上的表情似乎放心了些。
“去,把本小姐上次騎得那匹馬找來!”梁雨辰大聲說。
“這…”那人吞吞吐吐地說,“紅珍珠最近身體狀態不好,在修養中。”
“哈哈,是被嚇著了吧!”陸子軒笑了起來。
梁雨辰氣得跳腳,“本小姐不管,我今天就要騎那匹!你給我牽來!”
那人還是一幅為難的樣子,梁雨辰忍不住了,“你們怎麼做生意的,我說我要紅珍珠!我找你們經理去了啊!”
那小廝看了梁珞軒一眼,梁珞軒微微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妹妹他隻能百依百順。
“小宣,你今天跟在小姐後麵保護她,知道嗎?”
小宣一言不發地跟在那小廝和梁雨辰身後,子瑜看到了他無奈的表情,似乎很痛苦。
“可憐的紅珍珠,可憐的小宣。”陸子軒搖搖頭,接著轉身,“陸子瑜,你還敢學嗎?”
“當然敢!”
子瑜第一眼看到那匹被牽出來的馬就被迷住了,那匹馬通體黑色,毛色很少光滑,隻在額頭處有一綹白色的毛,一雙棕色的眼睛,透著光芒。
“這是馬場新來的黑美人,剛剛成年,體格較小,性格很是穩重,比較適合這位小姐騎。”
“它是女的嗎?好漂亮!”子瑜讚歎道。
“它是母的,傻瓜。”
見子瑜一臉的迷戀,梁珞軒走上前說,“你可以去摸摸她,和她說說話,這馬很有靈性的。”
子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站在她身後就想摸,陸子軒忙上前拉住她,“摸她的頭啊,哪有摸馬屁股的,你當是拍馬屁呢!”
子瑜瞪了他一眼,“子軒說得對,站在後麵確實很危險,你到前麵來。”梁珞軒說。
終於摸到了,好舒服的感覺啊,她似乎微微閉了眼,很享受的樣子。
“她喜歡你,你可以和她說說話,不要緊張。”
“哦。”子瑜輕輕踮起腳湊上馬耳朵,說了幾句話,那馬輕輕嘶叫了一聲,然後溫順地甩甩頭。
“真是匹好馬。”
“乖。”子瑜又摸了摸她的臉。
“嗯。她很適合子瑜。”梁珞軒眼裡也是笑意。
陸子瑜在梁珞軒的幫助下騎上了馬,有些緊張地抓著韁繩。
“子瑜,現在認真聽好我說的話。腳放鬆,千萬不要緊繃到馬背上,好,身體微微向前傾,儘量自然點。”子瑜坐在馬上,看著梁珞軒和陸子軒爬上各自的馬。
陸子軒很瀟灑地一躍而上,看著子瑜驚訝的眼神,壞笑著吹了個口哨。
“現在我們練習向前走,如果你想控製馬的方向就要按你的方向用力的拉馬繩,這樣它就會隨著你的方向走,先慢慢來,彆著急。”
就這樣練習到了靠近中午的時候,子瑜已經能夠騎著馬一路小跑了,陸子軒他們兩個分彆騎在自己身側保護著自己,並適時作一些提醒。
“陸子瑜,學東西挺快的嘛!”陸子軒說道,“我們去把雨辰那丫頭找來,跟子瑜比比怎麼樣?”
“雨辰怎麼還不回來?”
“少爺,少爺!”一陣呼聲傳來,子瑜看見小宣騎著馬從遠處飛奔而來,一下子勒住韁繩,停在了麵前,三匹馬都不安地動了動,“不好了,小姐的馬出事了!”話還沒說完,梁珞軒就打斷了他,“子瑜,你待這彆動,我們去看看雨辰。”說完,三個人就策馬飛奔,沒了蹤影。
陸子瑜很想跟上去看看,不知道雨辰有沒有出什麼事。無奈自己騎術不精,追不上他們,又對馬場一點都不熟悉。等反應過來那三個人已經策馬絕塵而去,算了,自己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在這裡安分地待著吧。
子瑜拍了拍黑美人,“小家夥,咱們就這麼乾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