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謝慎辭輕咳兩聲,含糊地跳轉話題:“你拋梗速度好快,邏輯性也非常強。”
他突然發現,千萬不要跟演員好苗子口舌之爭,那是在挑戰對方的單口喜劇水平。
楚獨秀看破他故作冷靜,說道:“謝總,您肯定喜歡冷飲。”
謝慎辭不解:“?”
“誇人都不笑,給人灌迷魂湯,灌的也是涼湯。”
“……”
正值此時,後台路過另一名演員,遠遠地出聲打招呼:“謝總,好久不見啊!”
瘦高個男子像一根竹竿,身上掛著棉麻質地衣衫,頭戴藏青色的畫家帽。他留一小撮山羊胡,臉上沒有多少肉,硬擠出滿麵笑容。
謝慎辭微愣:“你好。”
那人熱情地伸手:“您還記得我麼?我叫菜豆,上回見過一麵,聶老板也在場。”
“當然記得。”謝慎辭連忙回握,又對楚獨秀道,“稍等片刻,我……”
楚獨秀點頭,領悟他要跟菜豆寒暄,暫時沒法在這裡候場。她在“台瘋過境”見過菜豆,他也是脫口秀演員,偶爾在酒吧演幾場。儘管表演風格不對她胃口,但獨特的長相始終沒有忘。
果不其然,謝慎辭朝她打過招呼,便跟菜豆往外麵走。菜豆全程態度熱絡,他瞅楚獨秀眼生,顯露出一絲意外,但很快又收回目光,欣喜地找謝總攀談。
看來謝慎辭挺有名,雖然脫口秀圈子小,但圈裡人都知道他。
不過這也正常,他應該算老板。
如果楚獨秀不是無欲則剛,她肯定沒膽子調侃謝慎辭,估計也像菜豆一樣,說話都要捧著對方,時不時刷點存在感,類似招聘麵試的狀態。
後台逐漸混亂起來,工作人員來回穿梭。直到晚會開始,謝慎辭和菜豆都沒回來。
現在無人打擾,楚獨秀索性藏在角落,默默核對表演的稿子。
主持人的聲音隱隱從舞台飄來,穿插著盛大又激昂的開場音樂。晚會開頭將介紹出席單位,楚獨秀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正是她前不久應聘的公司,心裡一咯噔,開始犯嘀咕。
不會這麼巧吧?
沒過多久,節目導演小步奔來,提醒道:“要上場了。”
楚獨秀動身,她站在台側,隻等主持人說完流程,便趁燈光昏暗時快速上台。
劇場內光束如數條白練,同時往舞台上一甩,耀眼的白光彙聚,再次將會場照亮。楚獨秀站到指定位置,看清觀眾席前排的熟人,暗歎不祥預感果然沒錯。
隻見秀發稀疏的王總倚著長桌,敦實的身材將座位擠滿,跟公司麵試時如出一轍。他突然往後一仰,靠著椅背打量楚獨秀,好似覺得她眼熟,眉頭微微地蹙起。
那天,楚獨秀踏進“台瘋過境”表演的前因,就是白天應聘時跟王總鬨得不愉快。
燕城的文化傳媒圈究竟有多小?
她在台上用脫口秀吐槽,都能撞見當事人坐台下!
好在驚濤駭浪就一瞬間,楚獨秀飛速調整心態,寄希望於他忘記自己,照彩排流程開始表演。
另一邊,謝慎辭想跟菜豆告彆,哪料對方追問節目,莫名其妙癡纏許久。會場裡,他們聽到主持人介紹節目,眼看楚獨秀在掌聲中登台。
“她是新人吧,我沒見過她。”菜豆凝視著舞台,隨口道,“好多新人第一次開放麥特彆炸,都以為自己是天才,換個場子就不行了,這種事挺常見的。”
謝慎辭沒吭聲,徑直盯著台上。
燦星般的舞台燈下,女生穿檸檬黃衛衣,頗有種年輕的朝氣。她是鵝蛋臉,頭發明明沒染過,燈光中卻是深栗色。
楚獨秀一掃候場的緊張,上場後反而輕鬆自然。如果謝慎辭不是見過她焦慮打轉,估計都要將對方誤認為成熟演員。
台上,她從容不迫地開口:“大家好,我是楚獨秀,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最近在找工作,我發現特彆難,難到什麼程度,跟擠燕城地鐵差不多。”
“就這麼形容吧,我早上沒吃飯,坐地鐵出發前,往包裡裝一個蛋糕卷,等下地鐵以後,掏出來的是蛋糕餅。”
楚獨秀一隻手握話筒,一隻手假裝舉蛋糕,在舞台上緩慢踱步:“我捧著蛋糕餅,當時就一個想法,我跟它一樣,卷不動了。”
台下隱約有點笑聲。
“所以今天來頒獎晚會,也不隻為脫口秀表演,主要是現場優秀的MCN公司很多,想借此在這裡找一份工作。各位不要怕我沒法吃苦,更彆怕公司待遇不夠好,我們都可以商量。”
她隨意地打趣:“即使上升空間就像蛋糕卷,最後變成一塊大餅,我還是會吃的。”
場子逐漸活躍起來,前排王總麵無表情、巋然不動,倒是他身邊的人笑得咧開嘴。
楚獨秀見狀也沉得住氣,對開場的反響還算滿意。劇場比酒吧大,她看不到所有觀眾的表情,隻能依靠第一個段子試探場子冷熱,就像往湖麵拋擲石子,看能濺出多少水花。
現在有人笑了,不是一片死寂,證明還能繼續。
“有些人覺得誇張,說大學生怎麼會找不到工作,一定是你太挑剔。我認為這就像寫論文,得從工作的定義討論。”
楚獨秀放慢語速,一字一句道:“百科上說,工作是勞動者通過勞動將生產資料轉換為生活資料,以滿足人們生存和繼續社會發展事業的過程,聽起來有點繞對不對?”
“如果有人認為,勞動者工作不為生存,單純是為社會發展。那我確實承認,挺好找工作的。”她無奈地攤手,“不給錢的工作,一抓就一大把。”
台下的攝像機轉動,捕捉觀眾席的笑意。
楚獨秀狀態也越來越好,全神貫注地沉浸在表演,甚至無暇再關注王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