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獨秀對謝慎辭產生更深的認識:人美心善,有點麵癱,說話偶爾冷幽默。
不管怎麼樣,謝總願意自貶身價,出麵捧高她的地位,以此打擊王總氣焰,都讓她湧生無窮感激。
她倏地想起童年院子裡一隻散養的大黑貓,它優雅又矯捷,擅長攀爬捕獵,從不軟綿綿地撒嬌,反而整日都不喵一聲,目光永遠沉穩而機敏,爪子和肚皮卻是雪白,像穿燕尾服的紳士。
沒人能指揮得動它,它也不會朝人獻媚,卻會在楚獨秀被野狗糾纏時,站在樹梢上哈氣拉長聲喝退對方。野狗逃跑後,它才不緊不慢地趴下,也不會多給她眼神,照舊悠閒地曬太陽。
雖然它就是一隻大黑貓,但是她心中當之無愧的大哥,自己則是那不頂事的小弟。
現在謝慎辭的形象和黑貓大哥也差不多了。
劇場外,天光已經昏暗下來,天際線處有翻湧的雲,被粉紫色霞光浸染。黃昏讓萬物輪廓朦朧,唯留晚風徐徐地流動。
謝慎辭陪同楚獨秀出來,說道:“演出勞務要等兩天,需要走個流程再打錢。”
“好的,不著急。”楚獨秀見他跟著自己,“謝總留步吧,您有事就忙。”
“你怎麼回去?”
“坐地鐵。”
“我跟你到地鐵站。”謝慎辭解釋道,“劇場裡有點悶,溜達一圈透氣。”
地鐵站距離劇場僅幾百米,隻需要穿過草木園林,抵達劇場外側的鐵門,就能透過欄杆看到目的地。向晚的天空明淨多彩,在清風中漫步閒遊,確實比在室內愜意。
楚獨秀聞言也不再勸,兩人緩緩地朝外走,還聊起方才的表演。
“沒想到你台上和台下有點差彆。”謝慎辭道,“我看你上台時很自信,跟平日裡狀態不一樣。”
他在“台瘋過境”第一次看她表演,就感受到酣暢淋漓的生命力,跟她親和無害的外表不同,節奏張弛有度,充滿爆發感。倘若語言是軟刀,那她是玩刀的好手,遊刃有餘又充滿攻擊性。
但誰想到這樣的人,私底下會帶點啤酒,害怕自己臨場出糗,生活裡也收斂得多。
“自信都是裝的。”楚獨秀嘀咕,“再說舞台和平時肯定會不一樣。”
“為什麼?”
“舞台上冒犯彆人,又不會被觀眾打,平時要這麼說話,這不是故意找揍?”
謝慎辭笑了一下:“這是法治社會,不會有人打你,平時也可以這麼說話。”
“算了吧,等我練練搏擊、滿身腱子肉,或者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沒準能自信滿滿地發言。”她支吾,“……對比下來好像搏擊班更靠譜。”
“為什麼不考慮單口喜劇?既然你在台上有自信,那它就是你的舒適區。”
楚獨秀長歎一聲:“謝總,您確實是見縫插針,脫口秀這麼缺人嗎?”
她佩服謝慎辭的執著,雙方攏共沒說幾句話,大半都是對方勸自己搞單口喜劇。
“現在缺,未來不一定缺,所以我覺得你不入行,真的很可惜。”謝慎辭認真道,“我剛才沒對那人誇大其詞,你確實有講脫口秀的潛力,稍微錘煉一下,舞台經驗豐富,水平又不一樣。”
“我怎麼不覺得?”她凝眉質疑,“感覺您高估我了,我真沒什麼潛力。”
“那是你眼光不好,看不出自身潛力。”
“???”
楚獨秀既好氣又好笑:“這話是誇我還是罵我。”
謝慎辭沉穩道:“畢業剛工作的頭兩年,覺得自己一事無成很正常,但過些日子回頭看,一切又都沒那麼糟。”
楚獨秀怔然,這話如日落時分微涼的晚風,不經意間撫平她隱秘的焦慮。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但莫名給人信服感。如果換做旁人來說,沒準隻是溫暖鼓勵,可經由他冷靜地吐露,就像變成世間的客觀真理。
相比“隻要努力未來會更好”的勵誌雞湯風,謝慎辭的態度更加快、準、狠,好似一個算法超群的人工智能,麵無表情地告訴你“從數據來看,未來必然更好,毋庸置疑”。
不得不說,雖然聽著沒什麼人情味兒,但比人類的安慰有力得多。
片刻後,地鐵站近在眼前,謝慎辭將手中的文件袋遞給她:“這個送你。”
楚獨秀看他拿了一路,沒想到對方交給自己,好奇道:“這是什麼?”
“公司紀念筆記本,不想要丟掉也行。”
“謝謝,你們公司自己印的嗎?”她接過文件袋,上麵有善樂文化Logo,表麵是磨砂半透明質感,裡麵隱約裝著筆記本及簽字筆。
謝慎辭點頭,又道:“我有件事好像說錯了。”
“什麼?”
“你今天不是問我,有沒有緊張過?當時說沒有。”
燕城的天空顏色向來清淡,淺藍和煙紫在餘暉中交融,霧蒙蒙的。街角的路燈亮起,朝四周撒滿金輝。
楚獨秀聞聲,抬眼望謝慎辭。
燈下,他的眼眸如黑曜石,如同蒙著夜晚霧氣,等撞上她的目光,喉結輕微動了動:“但走過來這段路,還是有點緊張的,主要不確定能不能改變你的想法。”
夜風流轉,林葉窸窣,兩人在街邊告彆。
楚獨秀目送謝慎辭的背影徹底消失,覺得他真有點像童年院內的黑貓,神秘又獨來獨往,沒人猜透其行蹤,卻總能在閒適的夏日,在樹蔭下奇妙地重逢。
她打開文件袋,隨意地翻了翻,抽出一本雪白的冊子,上麵寫著“善樂單口喜劇培訓營報名表”。
*
夜色溶溶,唯有燈輝。
宿舍內,楚獨秀戴著耳機,用電腦觀看節目,偶爾在白紙上勾畫。她一口氣看完《單口喜劇王》全集,期間還被路過的室友撞見。
“獨秀,你在看《單口喜劇王》?”
“對,隨便看看。”
室友瞥見屏幕上的節目,索性停下步子,興致勃勃道:“你喜歡哪個演員?我最喜歡路帆,感覺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