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筱跑過去護住近處最後一根蠟燭。
然而,這怪風無孔不入,駱筱衣服被吹得鼓起,隻能眼睜睜看著被自己身子擋住的最後一點火光熄滅。
整個地底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室內的空間變得擁擠起來。
濃稠的血腥味堵塞在鼻腔中。
駱筱強烈感覺到周圍出現了什麼東西,正在盯著他們,而且不止一個。
‘咯咯咯’的詭異笑聲回蕩在畫室,她下意識後退了幾步,身後也有笑聲,而且越來越近,聲源至少來自兩個不同的方向。
兩人知道,這代表剩下的血新娘來了。
駱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高級版【集火娃娃】,塞進半根溫時的頭發絲。
畫室的溫度立刻有所回升,令人窒息的壓抑感也在衰退。駱筱察覺到有氣流從身邊飄過卻沒有停下,確定道具成功起了效用,黑暗中那些邪惡的目光全部聚集另外一處,惡意濃重到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集火娃娃】讓血新娘滿腔怒火到達了爆棚。
她們悄無聲息從大門飄了出去,尋找那抹氣息的主人。
雙方的距離本就隔得不是太遠,溫時正坐在遠處的小飯桌上望月歎息。
看到血新娘的刹那,他眼睛亮了。
一共有兩名血新娘,這個數字對付起來不至於太困難。
管家是個麵麵俱到的人,野餐的規格搞得很好。考慮到把客人鎖在外麵吃飯時失禮的行為,特意從正門到坪地鋪了一條紅色長毯,餐具也是用得最高檔的,算是另類補償。
兩名血新娘的身體是拚湊而成,四肢不是很協調,她們沒有著急飄過去,靜靜地站在紅毯儘頭,動作幅度一模一樣。
指縫間環繞的血線像是壁虎趾端的吸盤,牢牢固定在紅色地毯的兩端。
微弱的月光下,血新娘們同時抬起細藕般的手臂,用力一拉。血線瞬間拽著地毯朝後扯去,餐桌摔倒,溫時腳下一個趔趄,狼狽地栽倒在紅毯上。
血線將紅毯快速抽了過來。
快要近身七八米的時候,她們的動作齊齊一頓。血新娘的感知力遠不如古堡主人和絡腮胡,直到這種距離下,終於察覺到不對。
溫時像是一隻溫馴的羔羊,鄭重地說道:“彆停,繼續啊。”
香味。
花香。
她們第一次聞到了味道,這股味道隻被吸入口鼻幾縷,立刻沉澱出了非一般的物質。畫作拚湊出的怪物最脆弱的地方是腦袋,這些物質全部鑽入了大腦深處。
血新娘拔腿就跑。
速度並非她們的優勢,過了幾秒鐘才想起會飄。
“等等我!”溫時撿起地毯上早就準備好的一串東西,在後麵窮追不舍。
血新娘朝著逆風的方向逃命般地撤退,某種不可言說的恐懼已經壓下了【集火娃娃】帶來的怨念。
奔跑間,溫時手中的東西碰撞出叮鈴哐當的響動,聽起來有些像是鈴鐺。
“這種感覺,好像在趕屍。”
我這麼牛的嗎?
可惜進來的時候手機不見了,不然少說也得先拍個照發朋友圈。
“彆跑,回頭看我一眼。”夜風習習,溫時十分興奮唱了起來:“我向你追 ~風溫柔的吹~”
遙想不久前的夜晚,自己被血新娘追得嗷嗷叫,風水輪流轉,終於轉到了他這邊!
高亢的情緒讓花香更加濃烈,花粉在大腦深處凝聚成了新的種子。
大腦裡多了一個腦核,眩暈感排山倒海湧來。
她們已經不能再飄了,因為不知道會飄去哪裡。
在進一步失控前,血新娘強行把這東西逼出來。顏料化為的血水催熟了變異石榴花的種子,接下來的數秒鐘,乾涸的唇瓣動了動,半開不開的花朵出現在唇齒間。
枯瘦穿染血白紗的新娘在月光下吐著花苞,有一種詭異又淒厲的美感。
趁他病要他命,溫時抓住這段時間拉近了雙方間的距離。
又一縷花香隨夜風送了過去。
沒過多久,血新娘的口中又吐出了一朵花苞。
你逃我追,插翅難飛,花苞源源不斷地被吐出。
終於,溫時繞到了她們身前,蹲下身捧著臉:“看我這朵小花花!”
地上沒有花,隻有一個比怪物還瘋狂作出假扮花朵動作的青年。
磨得鋥光瓦亮的銀盤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脖子上都套了一層,溫時還給自己安了八個銀盤充當腹肌,遠遠看上起就像是一個大型銀色鎧甲。
一個成年人身上掛滿了餐具,這場麵看著很是滑稽。
但搞笑的場景針對某些東西是十分奏效的。
反光的餐具讓兩名血新娘的動作一滯。
灼燒感沒有一點預兆地衝擊著她們的眼球,血新娘陣痛下血線胡亂地飛舞,朝四麵八方無差彆地飄散攻擊。血線風乾般的節節斷裂,血新娘雕塑一樣被定在原地,她們拚命地試圖偏過頭,可眼珠不爭氣地黏在了眼眶裡,死活不肯動一下。
重傷後的血新娘,一身白紗變成了黑紗。
就跟溫時第一天晚上遇到的黑紗女人一樣。
做技能任務時,一開始他的腳腕明明被血線刺破過,後來的追殺女人卻一味使用蠻力。在那之前隻發生過一件事情,溫時曾用銀勺試圖看清身後有什麼。聯係到二樓所有供玩家居住的房間,有梳妝台卻沒有鏡子,一切漸漸明朗起來。
恐怕就是那個拿起銀勺的瞬間,反射出的畫麵使得趴在他身後的血新娘受到了傷害。
血新娘的舉止更是讓溫時堅定了這種想法。
她們喜歡佝僂著身子,低著頭走路,從來不和彆人的眼睛對視。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措施,防止在對方眼中看到真實的自己。
【血新娘圖鑒更新
品種:血新娘
介紹:她們很危險,行動有些遲緩,一直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血液就是她們最好的攻擊武器。
對了,不要讓她看到自己真實的樣子,她會崩潰的】
是很崩潰。
那種昏暗的環境下,一個反光都有如此大的殺傷力,更何況是現在。
溫時忽然想起古堡主人就沒有影子,卻能正常進食,莫非這就是高級怪物和普通Npc之間的差彆?
血新娘捂住眼睛,口中吐花苞的動作越來越快,最後幾乎發出了‘阿巴阿巴’的奇怪聲音。
就在溫時以為一切快要塵埃落定時,其中一名血新娘突然轉換了攻擊目標,血線沒入同伴體內,咕嚕嚕地吸收著血液。
溫時瞪大了眼睛:“犯規啊。”
出來混還帶個血包,這還怎麼打?
犯規的不止一處。
血新娘勻出了部分血液,在周圍凝聚成了一層血液屏障,阻絕了空氣進入。這種方式對自身也傷害巨大,但被激怒的血新娘已經顧不得這些。
溫時:“!!!”
他第一時間轉過身,攻守雙方位置頃刻間互換。
“不要過來!”
風水輪流轉,每一轉都是往死裡轉,溫時變奔跑邊狂喊道:“過來你會後悔的,真的!”
月亮被浮雲擋住了片刻,偏偏古堡此刻唯一的一點亮光寂滅了,似乎是停電。
狗遊戲。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兩件事剛好趕到一塊。
罵歸罵,溫時奔跑的腳步絲毫沒有停下過。
他直接衝出了城堡,身上的銀盤太過影響速度,溫時隻留下一個,剩下的全部朝後扔去。
溫時:“你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同伴嗎?如果有來生,她一定不願意與我為敵,我說真的,你還有機會回頭。”
血新娘追地更凶殘了。
溫時眼神一狠,衝向了小道。
血新娘的攻擊力被削弱了大半,血線對比剛剛顯得軟綿綿的,可惜怪物的力量再弱,終歸是怪物。她很喜歡定位腳踝和後腦勺的地方,溫時不時回頭看了一眼,在血線即將戳破後腦時,抱著頭直接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瞄準他腦袋的血線刺入了胳膊和腳踝,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開始流逝。
“你的你生命值正在下降。”
“你的生命值已下降超十分之一。”
……
“不用提醒我也知道。”溫時咬著牙,堅持滾到了路燈邊。
反手抓住這兩根血線,往前用力一拉,路燈附近有一大片積水,裡麵映照出了一道猙獰扭曲的倒影,血新娘霎時間眼眶周圍全是紫斑。
白天溫時坐馬車路過時,還專門看過一眼,確定第一天來時看到的水坑還在。
古堡停電了,路燈卻還是亮著的,溫時對這點絲毫都不奇怪,這個路燈相當於一個完美的臨界點。
血新娘的眼眶不斷淌血。
溫時能感覺到瘦弱身軀下凝聚的如火山般的怒火,他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挑釁,屏住呼吸,想等著血新娘進一步衰弱。
血液凝聚的屏障被撤下,重新回歸血新娘體內,她的視力重新恢複了部分。
溫時:“……你禮貌嗎?”
二次供血是不是過分了?
血新娘已經不在乎結種子。二輪傷害讓她失去了操控血線的能力,枯瘦的手指朝著溫時抓來,下一秒快速出現在溫時身後。
細長的胳膊纏繞住脆弱的脖頸,完全避開對視的情況下血新娘一點點施加力道,像是蟒蛇絞死食物的過程。
溫時發現這些npc都很喜歡折磨獵物,享受一點點殺了他們的快感。
他很欣賞這一點。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這是怪物永遠也學不會的道理。
溫時很喜歡現在這個姿勢。
血新娘會避開對視,所以她會首選從背後進攻。
溫時閉了閉眼,用力朝後仰去。
遊戲有著很嚴格的限製,哪怕超出界限分毫,都會受到懲罰。路燈就是這個邊界線,他初來遊戲時,超過這條線險些被手骨乾掉。
溫時本來就處在安全地帶的邊緣,再有毫厘之差,被判斷為試圖逃離遊戲指日可待。
隻要栽倒的時候自己能倒在血新娘身上,那雙地底的神秘手骨要抓也是先抓血新娘。
“放手。”血新娘有些炸毛了,怎麼會有這麼賤的人?
身子傾倒的瞬間,她就已經感覺到了後方的涼氣,那片黑暗裡,隱藏著不弱於自己的怪物。
溫時死死抓住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喉嚨裡費力地擠出幾個字:“同生,同死。”
他的語氣透著一股對往昔的追憶:“遙想當初,我也是這樣,緊緊抱住你的一位同伴,不過故事的結局不太好,差點被伯爵作成了串燒。”
“哎——”
溫時重重地一聲歎息。
血新娘恨不得一口咬斷溫時的喉嚨,無奈後者死死抓住纏繞在自己脖頸上的胳膊,就像是抓住冬天最後一條能取暖的圍脖,讓血新娘根本沒有下口的地方。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她一張嘴,就會吐花苞。
種子的凝聚本身需要一個過程,但血新娘無法容忍,不停去催熟它,變異石榴花會詛咒每一個不善待種子的人,加上她不斷吸入花粉,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溫時後腦勺觸碰到了花瓣,嘶啞著開始唱:“我早已為你種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血新娘立刻炸了:“啊啊啊!住口!”
邊罵嘴裡又多出了一個花苞。
溫時:“從分手的那一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去死啊!”
溫時:“花到凋謝人已憔悴 ……”
“住嘴住嘴你是個人嗎!”
血新娘終於堅持不住,兩人同時向後傾倒。
溫時保持仰麵向上的姿勢,看到了天空中的月亮。明月高掛天邊,他的視野裡忽然多了些東西,溫時先是一怔,隨即唇畔微微掀起。
短促的笑聲傳進血新娘的耳中,莫名讓她渾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