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的晝夜仿佛沒有邊界,絢爛瀲灩的光影掩埋了暗潮湧動,而當東方既白,燦爛的日光又讓遺留的黑暗無所遁形。
迷迷糊糊地,裴言卿感覺自己做了個漫長又真實的夢。
夢裡沒有那些慘痛的過去和狼狽的掙紮,隻有被陽光浸沒的溫暖宿舍。
他剛不情不願地爬出暖和的被窩,麵前就伸來一隻握杯的手,杯中盛著琥珀色的蜂蜜水。
“早上喝一杯,對腸胃有好處。”
“這又是從哪個廣告上學來的?”
他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誠實,湊上去抿了一口。
溫溫熱熱的蜂蜜水下肚,整宿練歌練舞的疲憊酸痛都仿佛被一掃而空,從胃裡到心裡,都是暖和甜蜜的。
“你身體弱,所以我看到有用的就會記下來,方便照顧你。”
一板一眼的小學生式回答,真心實意,聽得裴言卿忍不住笑,肩膀簌簌顫抖。
“老二,你就寵他吧。”
路過的白成蹊被膩歪得不行,“咱兄弟幾個是指望不上你了,你照顧好老四就行。”
“嗯,我會一直對他好的。”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白成蹊隻是隨口一句,卻換來了無比認真的承諾作為回應。
那時裴言卿的確很感動,也信以為真。
可到了最後,也正是這個說著一直對自己好的人,親手把最鋒利的那把刀遞進了他胸口。
被信賴之人背叛的痛苦,根本不是時間所能磨滅的。
急促的喘息中,他猝不及防地清醒過來,從太陽穴到心口都抽疼得厲害,眼前也一片模糊。
這幅動靜也吸引了身邊人的注意。
“你醒了?”
溫柔的問聲從上方傳來,又仿佛被他狼狽的眼淚驚到,語氣頓時變得小心翼翼:
“……是還難受嗎?”
“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
裴言卿抬起沒紮針的那隻手揉了揉眼,對上白大褂青年柔和的眉目,輕輕點頭,
“謝謝崔醫生。”
他從小身體就一直不太好,跑醫院幾乎是家常便飯。加之拍電影期間瘋狂地節食減重,作息不規律,好幾次低血糖暈倒緊急送醫,都是這位崔瑋醫生陪同照顧。
“不難受就好,稍後這瓶營養液輸完了,咱們就去做個全身檢查。”
崔瑋柔聲說著,表情看上去還算平靜,腦海中卻早已循環起剛才無意間撞見的畫麵。
那時裴言卿還沒醒,半張臉陷在軟枕裡,膚色蒼白,長發淩亂地披散在雪色床單上,像幅黑白對比極致鮮明的工筆水墨。
偏偏眼角又被淚水染上緋色,長而卷翹的睫毛掛著細密水珠,讓人情不自禁地想為他伸手拭去。
心亂如麻,崔瑋有些不敢直視裴言卿的雙眼,目光下移,停頓在他的嘴唇上。
恐怕連他自己都沒察覺,藥效退去後唇色恢複正常,暗紅的血痂便顯得格外刺眼。
“你嘴唇上的傷口有點深,不及時處理的話,怕形成潰瘍,影響上鏡就不好了。”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崔瑋從床頭櫃的藥箱中拿出藥膏,“我來幫你上藥吧?”
他假裝不知道,一旦這樣做,沾了黏稠藥膏的指腹就能在柔軟的唇瓣上來回摩挲,悄悄放縱那些繾綣的心思。
裴言卿的心裡卻明鏡也似,瞬間冷了臉色:
“多謝,我自己來。”
或隱晦或明顯的好感他接觸得太多,既然不可能有任何回應,倒不如斬釘截鐵地拒絕。
“嗯,好……好。”
崔瑋的手尷尬地頓在半空,不知如何安放,最後隻好撓了撓臉掩飾尷尬。
……
等到方子舜拎著食盒進了病房,裴言卿已經結束了全身檢查,正靠坐在腰枕上刷著手機。
昨天的亂子其實差不多已經處理乾淨,但擔心自己暈倒後事態可能不受控,他還是打起精神,將昨晚到現在的娛樂新聞大致檢查了一遍。
“嗚嗚,言卿,你可算是沒事了,昨晚真是嚇死我了,要是你遲遲再不醒過來,我報警的心都有了……”
小助理匆匆放下食盒,便哀嚎著撲了上來。
裴言卿百忙之中伸手擋住,才沒讓他眼淚鼻涕糊了自己一身。
“昨晚不小心著了秦曄他們的道,但多虧你們給我準備的視頻,對方也沒能占到便宜。”
從昨天傍晚到現在都沒吃飯,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說著說著,視線就不受控製地飄向了食盒:
“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西洋參雞湯,山藥燉排骨,還有抱蛋肥牛飯,都是營養豐富好消化的。”
方子舜架起小桌板,把飯菜逐一放到他麵前,“你昨晚剛催吐過,慢慢吃,彆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