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寒恨衛國的爾虞我詐,恨大淵的虎狼之師,殘暴不仁,更恨大淵脅迫他的表兄虞北洲做事。他雖然身處敵營,但也像條暫且雌伏在地上的毒蛇,默默積攢著毒液,等著一擊製敵時猛然而起,發動致命攻擊。
在大淵這些人裡,葉淩寒最恨的就是三皇子和九皇子。
若不是大淵三皇子多年在衛國為質,大淵也不會點名道姓要衛國送來皇太子。再加上虞家的覆滅一看就是有人設計,論及罪魁禍首,難免和當時尚在衛國的宗洛脫不了乾係。在這種情況下,葉淩寒很難給宗洛什麼好臉色看。
等到去年三皇子戰死沙場後,葉淩寒在宮中被宗弘玖當成狗一樣攆到地上,聽內侍扯著嗓子嘲笑他沒了三皇子庇護便如同喪家之犬後才恍然驚覺。
——原來這位自己仇恨的人,竟一直默默在背後照拂他。
當初宗洛看葉淩寒可憐,再加上自己也有同樣為質的經曆,雖然表麵不說,私底下卻是吩咐了宮裡下人多加照拂。
等三皇子戰死的消息傳回來,見衛國質子失去了庇護,那些見風使舵的宮人侍衛們一下子翻臉不認人,恨不得把葉淩寒踩到土裡。
也正因如此,葉淩寒如今對於宗洛的感情極為複雜。
一方麵,他內心恨意難平;另一方麵,宗洛卻是他從小到大,唯一一個默默對他好,卻又不索取任何回報的人。
就連他的表兄虞北洲,在大淵時常年領兵作戰,遇見了為了避嫌,也是從未私下照拂過他的。
最重要的是,葉淩寒一直以為宗洛那“文韜武略,清風朗月,君子之風”都是為了奪嫡裝出來的。
沒想到他竟然真在函穀關戰死,也是真的兼愛眾生。
然而宗洛沒有多看他一眼。
或者說,如今眼縛白綾的他誰也沒有看,而是彎腰去扶坐在原地傻笑的宗瑞辰,轉頭離去,周圍人戰戰兢兢跪了一地,竟是無人膽敢上前阻攔。
“等等......九殿下!”
跪在地上的內侍鬥著膽子抬頭看了眼,猛然察覺到不對,連聲提醒九皇子。
宗弘玖嚇得夠嗆,正是驚魂未定的時候,哪敢去看。
過了好一會抬頭,那襲白衣早已神影無蹤,隻記得方才驚鴻一瞥。
宗弘玖兩股戰戰,神色驚惶:“小福子,你說,該不會真是鬼吧......”
“殿下,您吉人天相,怎麼可能招惹鬼怪?”
內侍也擦了把冷汗:“方才奴才也是嚇住了,如今細想卻是不對。”
“您想啊,三殿下沒死,怎麼可能會不回宮裡?”
他壓低聲音道:“再說了,若真是三殿下,為何要把眼睛蒙上?這眼鏡布一蒙,是人是鬼誰知道,烏雞都能說成鳳凰,還不知道是誰呢。”
宗弘玖天不怕地不怕,從小到大沒見過三皇子幾麵,要不是去年國葬太過隆重浩大,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還有這麼一位皇兄。
宗弘玖從來沒聽父皇提到過三皇兄。
其他皇兄或多或少會說幾句,隻有三皇子,淵帝幾乎不會公開談論。
他之前聽下人們嘴碎,說盛大國葬未必是淵帝有多寵愛三皇子,隻不過三皇子為國捐軀,肯定得拿個態度出來。
也是了,誰家皇帝會把自己最看重,最寵愛的儲君放到戰場上去?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聽內侍這麼提醒,宗弘玖也回過神來。
剛才那個白衣人雖然麵容氣質同大淵故去的三皇子酷似,但雙眼到底纏著布,是不是同一個人還不好說。
再說了,如果三皇子活著,根本不可能等到現在才出現。
這麼想,宗弘玖一下子硬氣起來,勃然大怒:“好啊!不僅壞了本皇子好事,敢情還是個冒牌貨?”
他在地上跺了跺腳,死活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便怒氣衝衝地帶領著下仆們朝著章宮的方向衝去。看陣勢,應當是打算去找正在章宮處理政務的淵帝告狀。
被遺忘了的衛國質子葉淩寒落在原地。
奴仆看著宗弘玖大搖大擺的離去,頓時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要不是今天這件事趕得巧,他家主子指不定要被宗弘玖怎麼折騰。
隻要九皇子來,葉淩寒就逃不掉一頓皮肉之苦,偶爾九皇子心情好了不打他,也得想儘辦法折辱一番。
然而對於曾經心高氣傲的衛國太子來說,折辱遠遠比皮肉之苦來得難捱。
葉淩寒沒有吭聲。
宗弘玖看不出來,內侍編了一套自欺欺人的說法,他卻清楚的很。
觀人,並非僅僅隻看外表或氣質。
那般如同一把出鞘寶劍,又不乏如沐春風的劍意,天下有且隻有一人能有。
可是他為何會眼纏白綾?
衛國質子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神色複雜地瞥了眼麵前陳舊的宮殿,一言不發的離去。
......
宗瑞辰蹲在宮殿頂上的隱蔽處觀看完全程,不由得驚歎:“三哥哥,真的和你說的一樣!”
就在剛才,宗弘玖來敲門的時候,宗洛就想好下一步棋的走法。
沒了段君昊,反倒送上門來個九皇子,後者的作用比前者還要大,實在妙極。
他完全可以利用九皇子,將自己的存在送到淵帝眼中。
淵帝生性多疑,若是宗洛就這樣出現,他爹肯定會懷疑。
反倒是這樣,以一個出其不意或者是彆人口中“冒牌貨”的身份出現,才能增加宗洛一年前在戰場上僥幸活下來,意外失憶失明的可信度。
宗洛不鹹不淡地收回目光,冷不丁叮囑:“對了,從今往後,記得離葉淩寒遠一點。”
隨後,他補上一句:“葉淩寒此人,城府極深,做事不擇手段,不宜深交。”
聞言,宗瑞辰眼睛裡浮現出疑惑。
他和葉淩寒這位衛國質子的關係隻能算一般,隻不過常年累月下來,在宗弘玖手下一同被欺負,所以產生了些革命情誼,稱得上朋友。
例如......葉淩寒其實心裡清楚,宗瑞辰不如同表麵上這般癡傻。
反過來,宗瑞辰也知道,葉淩寒其實這些年裡並未放棄過回到衛國,私底下巴結過不少大淵官員和世家權貴,其中甚至不乏一些肮臟上不得台麵的手段。
他們互相知道對方的底細,心知肚明在這吃人的宮中苟活不易,於是彼此保持了沉默,井水不犯河水,偶爾也會幫一把。不過到底不是多麼深厚的交情,像今天這種自身難保的情況,定然是一句也不會吭聲的。
不過疑惑歸疑惑,對於兄長的話,宗瑞辰自然是萬分相信,連問沒有不會多問一句,直接點頭:“好,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和他再往來了。”
“小八真乖。”
宗洛笑著揉了揉宗瑞辰的頭,望向葉淩寒背影的目光悠長。
葉淩寒是能飲一杯無裡主角虞北洲的表弟,有著一脈相承的腦子有病。隻不過虞北洲是有月圓之夜控製不住自殘的隱疾,葉淩寒卻是持續性對自己進行心理自虐。
評論區評價這人時說他手段極為歹毒,但是內心卻始終保持著對光明的向往。可能是從小到大經曆太過悲慘,導致他如同身處泥潭的人一樣,對著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有著近乎於偏執的喜好。
就和所有萬人迷文的套路一樣,男配葉淩寒將男主虞北洲視為他拯救者,在徹底失去希望黑化後對虞北洲奉若神明,追隨他一起奪取大淵基業。幾乎所有爭權時肮臟下作的事情都是他以一人之力完成的,堪稱甘之如飴。
當然,虞北洲對他更多的則是利用。
葉淩寒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反而還會因為自己對虞北洲有用而欣喜若狂。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兩有病組合組成了文裡大火的骨科cp,引得不知道多少讀者嗷嗷叫。
宗瑞辰不知道,宗洛可是清楚的很。
上輩子,導致小八慘死宮宴上的罪魁禍首,正是這位背後告密的衛國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