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練一門極其艱難的武功心法,卻在這個時候強用內力,傷了心脈。所以才受不住你的那一掌。不過他內功深厚,加上我已幫他平順了經脈,隻要好好療養便不會有大礙。”
“我隻是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穆玄墨臉色古怪地搖搖頭。他沒有說完,一轉眼臉色恢複輕佻,又說:“倒是你…既然到了門前,又為何猶豫不決?”
碎瓊無聲,隻是垂下眼睛。
穆玄墨出人意料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知道嗎?他動用內力…是為了去救你。”
輕輕地推開門,木門無聲地打開,清淡月色瀉了一地。室內燃著檀香,幾縷白煙盤旋繚繞,逸入空靜的夜。
碎瓊走到床前,坐下來看著獨孤殘雪沉睡的樣子。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時深時淺,眸子緊闔,似乎睡得很沉。她微微傾過身子,離他更近一些,他的唇邊依舊殘留著一抹鮮豔的血色,襯著憔悴的麵龐竟然有些駭人。
她的心倏地一顫,手驀然握緊了些,不自覺地撫摸上他的臉龐。筆直的眉,狹長的眼眶,五官棱角分明,仿若冰雕玉砌般。她看著看著,就想起在廢園的那一夜。
那天,也是這樣淒迷的月色,他是葬月閣尊貴的少主,而她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弟子。她知道廢園是禁地,可是她卻按奈不住心中的擔憂,跟隨他而去。她一直很小心謹慎,從來不觸犯條規,唯一的一次卻牽引出這許多的糾葛。
他收她做弟子,教她武功,逼她留在天鏡門。或許是遷怒吧!她卻又不能不怨恨--如果不是他,那麼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那樣,她依舊是清閒溫順的她,不必去麵對殘忍與殺戮…
她的手順著他的臉部輪廓而一路而下,直到清澈的眼淚無聲滴落在他的臉上。
“為什麼要為我受傷?如果你對我更加冷酷,我或許可以理所當然地恨你!可是你連這樣的借口都不給我!”
碎瓊淚雨簌簌而落,獨孤殘雪的模樣在淚水中模糊。她驀地垂下頭,吻住他冰涼的嘴唇,輾轉纏綿中帶著一絲血的味道,摻雜了淚水的濕鹹。她將臉龐貼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胸膛很暖,一起一伏,而她的淚水滲進了他的衣衫,殷殷地一片。良久,她從脖子上解下那塊冰心翠,為他掛上。
幸好…幸好,他還活著…
碎瓊望著他好半晌,最終離去。
房門緩慢地關閉,室內暗下來,隻有一縷清冷光華淡淡地灑在窗棱上。獨孤殘雪緩緩地睜開眼睛,眸子裡似乎有一抹痛楚,又在暗夜裡模糊了去。
碧綠的草坪上,碎瓊遠遠地站著。天色蔚藍,白雲蕩漾,一切仿佛是在煙塵軒的時候。
“瓊…”背後傳來女子清亮的聲音。
碎瓊微笑著回過頭去,“玉姐姐!”
凝玉站在她跟前對她微笑,然後似乎要張口說話。可是她一張口,就見鮮血一股股地從口中流了出來。凝玉表情詫異地低下頭去,血在瞬間濕了她的衣襟。然後,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笑容詭異森冷…
碎瓊猛然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原來又是一場夢。她翻身起來,才發覺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不禁一陣陣地顫抖。窗外夜色濃重,樹影稀疏地映在窗紙上。她在月下瞪著自己的雙手,這雙白淨的手,沾滿了凝玉的血…
胃中猛地一陣翻騰,碎瓊跪在地上乾嘔,直到喉嚨嘶啞,淚流滿麵,卻什麼也嘔不出來。碎瓊坐在地上好半晌,房內燒著炭爐,可是她卻感到一股悚然的寒冷,仿若天地之間隻有她一人醒著。
她披上一件衣服,走出房門。庭院裡寂靜無聲,不遠處的一間房裡卻亮著燈,那是獨孤殘雪的臥房。她輕輕地走到他的房間跟前,手慢慢地撫摸上窗紙,裡麵一片明亮,而外麵則寒冷入骨。
他的傷…好些了嗎?
自從那天她傷了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她知道他在靜養,所以也沒有再去打攪他。隻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她噩夢驚醒,總是不自覺地來到庭院遠遠地看著那點微漠的亮光,幾乎已經成了習慣。她在門前站了半晌,卻還是沒有推門進去,轉身要離開。
“進來!”
她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房門突然被內力震開,燭光溫暖,霎時間灑了碎瓊一身。她尷尬地轉過頭來向房內望去,隻見獨孤殘雪黯斂著眼眸,背著月光盤膝而坐。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長眸裡光芒瞬息劃過,“又做惡夢了?”
又?原來這麼多天來他一直都知道她在他門外。
“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會做噩夢嗎?”她靜靜地問。
他緩緩地走到她跟前,發覺她的神色恍惚,不由地皺起眉宇。
“那天她其實想對我說些什麼的。我每天都問她,她卻不肯回答。” 碎瓊喃喃自語道。
“彆去想,終有一天,你會忘記。”他攫住她的肩膀,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不過,我知道她想跟我說什麼…八年姐妹,卻是我殺了她…”
碎瓊的話沒有說完,然而嘴唇卻在下一刻被獨孤殘雪吻住。
她驀然從記憶中回神過來,愕然地睜著眼睛,任他肆掠她的唇。他的吻帶一絲霸氣,眉間有些寥落,然而輾轉之處卻是溫和的。
他放開她,將她橫抱起來放在他的床上。
“你今夜睡在這裡。”
獨孤殘雪轉過身去,然而碎瓊卻從他的身後一把抱住了他。燭光忽明忽暗,兩人重疊在一起的身形在地麵上拉下修長的影子…
碎瓊垂下眸子,輕輕地問:“如果我要你留下,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獨孤殘雪一時間愣在原地,身子僵硬如石。半晌之後,他緩緩啟口,“你確定你想知道?”
“是的。”
他轉過頭盯著她,然後說:“你的一輩子。”
碎瓊聽了,並沒有表情,隻是淡然地說了一句,“那就一輩子吧。”
說完,她吻上他的唇,很輕,很淡。
夜依舊深沉,一陣風吹過,吹起陣陣蒼茫雪煙,幽寂如塵…
窗紙上,兩個人的身影如此接近,卻又有些模糊。他任她吻著,沒有動作,卻突然又攫住她的肩膀,失狂地吻了下去。兩人的輪廓糾纏在一起,衣衫淩亂,長發飛揚如瀑,萬般縱情迤邐,無聲地融入寒冷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