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碎瓊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早。
她微微地睜開眼睛,晨光薄紗似地籠罩著房間裡古卓的擺設。床頭上的帷帳素白如雪,飄蕩在清風裡帶動一串紫色風鈴叮咚做響。
她不在客棧裡。碎瓊掙紮地坐起身來,打量著眼前的房間。紅木的雕花梳妝台,金絲錦緞軟榻,房間中間擺著一張玲瓏圓桌,置放一支紫檀木古琴。
這是一個女子的房間…
她正在捉摸自己身在何處,一個年邁老人推開房門,端著一碗藥汁走了進來。
“小姐,你醒了?”
“你是誰?”她沙啞著嗓子問,“這裡是哪裡?”
還有,獨孤殘雪去了哪裡?不知道怎麼的,一向冷靜的她,心裡竟然有點慌張。
“這裡是慕容舊宅,我隻是個看守。”老人將藥遞給碎瓊,和藹地看著她,“小姐,快把藥喝了吧!少爺親自吩咐的…”
“少爺?”
“就是殘雪少爺啊!”
殘雪少爺,慕容舊宅?難道這裡是慕容燕的家?碎瓊仔細打量了老人一眼,才喝下藥汁。
“我並不知道慕容家就在江南…”她狐疑地說。
老人嗬嗬地笑了,“小姐有所不知,我們慕容家幾十年前可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尤其是我們家老爺的獨女慕容燕,還被人稱為江南第一美女呢!這間房間就是她的…”
“噢?” 碎瓊想起獨孤殘雪,神韻乃是繼承了他的父親,但是俊美的容貌卻大概來自慕容燕。她輕輕一笑,莞爾抬眸,“那為什麼我們來到江南,卻沒有人提過慕容家族?”
那老人臉色一僵,然後黯然地笑笑,“慕容家族早就敗落了!”
“為什麼?”
“獨孤赤血強娶了燕小姐,慕容家的人不服,與他廝殺起來。結果一夜之間,獨孤赤血將慕容家裡的大半人都殺光了。不久之後,慕容家也就散落了。現在整個宅院裡就隻有我一個人留了下來,替少爺看守著這個地方。”
想不到這個女子的命運竟淒慘如此…
碎瓊環視著慕容燕的房間,驀然為她感到一陣淒涼,不禁放輕了聲音,“那他…經常來嗎?”
“少爺?”老人搖搖頭,“不經常!不過每隔一年半載,他總會一人來這裡住上幾天。說起來,小姐還是少爺帶來的第一個人呢!”
碎瓊看著老人臉上開懷的神色,竟然有點臉紅了起來。她整整表情,起身下床。
“小姐!少爺吩咐要讓你好好靜養。”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她站起身來,看看自己左臂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其實本來就不是大傷,至多就是流了些血而已。不過昨夜她睡得那樣熟,恐怕是他點了自己的睡穴。
“少主…他在哪裡?”
“少爺最喜歡湖岸西邊的琴塔,小姐可以去找找看。”
碎瓊走出房間,大略地向四周一望,隻見廣闊的庭院近處綺窗繡戶,雕欄玉砌,遠處水榭連廊曲折有致。這座宅邸如若不是荒廢多年,不知該是怎樣的迤邐脫俗。
她不費力氣就找到了琴塔。高塔背光,而獨孤殘雪脫去了披風,雪白的身影映襯在江南蒙蒙煙雨中。她這樣仰望著他,心中一縷浮幻迷蒙,緩緩地綻開,蕩漾…
這一刻,碎瓊清晰地知道了她對他的感情早就超脫了師徒或主仆。或恨,或愛,他於她早已深入骨髓。
她登上琴塔,他背對著她,桌案上擺放著一支古琴。他知道她來了,卻沒有回頭,三下兩下地撥著琴弦…
“少主。”
“傷口好些了嗎?” 他淡淡地問。
“已無大礙。”
琴弦緩緩地振動了幾下,聲音錚琮,清越皓然。他修長的手指流水一般撥動琴弦,琴音陡然大作,一波高於一波,讓人喘不過氣來。然而高亢之音卻在這個時候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