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泠嶼甚至無法想象將來兄長新婚之夜,冷著臉與妻子圓房的模樣。
他笑著跨入佛堂,正堂有一樽高達一丈的大佛,莊嚴肅穆,往裡走是一處書房,兄長正端坐案前,提筆寫著什麼。
察覺到他來了,謝泠舟眼皮子也不抬,抄經的手依舊平穩。
謝泠嶼想起方才他看表妹如同看一塊石頭的眼神,又慶幸又好笑,“兄長不會真的要當和尚吧?”
謝泠舟未理會他。
謝泠嶼自討沒趣,這位兄長隻比他大三歲,但卻穩妥持重,叫家中弟妹心生敬畏,他斂起不正經,清了清嗓子。
“先前,多謝兄長替我救了表妹。”
謝泠舟執筆的手微頓,沉默須臾後反問:“救崔表妹的人,不是二弟?”
“對對,是我!”謝泠嶼一拍大腿,笑道:“總之多謝兄長。”
那日他聽府裡人說崔家表妹非但不像先前傳的那般醜,還貌若天仙!內心悸動,在前院流連,想來個偶遇,誰知苦等半日,隻等來表妹落水的消息。
趕到湖邊時,人已散儘,湖麵殘存漣漪,想來表妹已被救起,謝泠嶼鬆了口氣,剛要離開,見兄長正匆匆折返,走到水邊,在低頭找東西。
青年渾身濕透,外衫不翼而飛,身後烏發濕透,鬢邊貼著幾縷亂發。
謝泠嶼猜是兄長救了表妹,正想詢問,謝泠舟卻一挑眉,將他拉下水,好在他水性極好,並未傷著,隻是衣衫濕透。
謝泠嶼狼狽地爬上來,正要質問他為何突然兄弟反目,謝泠舟淡淡看了他一眼,話語平和但近乎威脅。
“方才下水救人的,是二弟你。”
說罷東西也不找了,徑自離開,留謝泠嶼在岸邊一臉呆愣。
直到皎梨院派人前來致謝,他才知原是兄長救人後,對表妹的侍婢自稱是謝家二公子,還勒令在場者守口如瓶。
他和崔家表妹本就有婚約,兄長救人情急,事後為顧全大局,也合情合理。
但為何不先告知他,而是拉他下水弄濕衣服?難道是怕他不認賬?
當時謝泠嶼暗道不妙,難不成是下人騙他,這崔家表妹當真貌若無鹽,兄長怕被訛上屆時得娶她才如此。
憶及此,謝泠嶼不由發笑。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好,母親對他和崔表妹的婚事一直有顧慮,想讓他和王家表妹議親。
兄長此舉無異於幫了他。
謝泠嶼笑道:“兄長思慮周全,將來我若娶到表妹,兄長功不可沒!”
角落裡謝泠舟的護衛雲飛聽到了,忍不住抵著嘴角悶咳兩聲,收到謝泠舟一記輕飄飄的眼風,才憋回笑。
二公子還是不夠了解公子,公子不想娶,便是以命相逼,也不會屈從。
之所以說是二公子救的,是因為不願與他人扯上乾係,怕屆時表姑娘還要過來道謝,擾他清靜罷了。
且公子極其不喜歡被他人觸碰,那日救人回來後一臉陰沉,洗了好久的手。
這會謝泠嶼剛走,謝泠舟又是眉頭緊蹙,對著自個的雙手發呆。
雲飛不禁懷疑,興許先前的傳言是真的?公子不喜歡女子。
*
回到皎梨院,崔寄夢思緒萬千。
外祖家中眾人待她都很好,雖隻字不提婚約,隻談親情,但已足矣。
隻不過,今日外祖母聽到阿娘留下那番話,如此震驚沉痛,想來不是她傳錯話,而是其中另有緣由。
可阿娘話裡究竟有何深意,為何她要說自己孤苦之身?
早年阿娘多次給二老去信,卻收不到回信,以為母家拋棄了她。
後來的事,更是怪異。
那時祖母已接納阿娘,婆媳二人關係融洽,祖母甚至勸阿娘改嫁回京陵,阿娘不願,老人家還親自給謝氏二老去信。
然而謝氏始終沒回信,幾個月後,阿娘收到一封來自京陵的信。
看完信阿娘波瀾不驚把信燒了,家中風平浪靜過了一個月。
而後突然有一天,阿娘瘋了。
與那封信可是有關?
崔寄夢壓下思緒,如今她到了謝府,可以慢慢確認,隻是,她告誡自己。
千萬彆走阿娘的老路。
便是二表兄對她再好,也要守禮自重,不可在成婚前就與他越雷池,落水那次……算是意外。
崔寄夢歎了口氣,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叫人臉熱的記憶和夢境。
這一日百感交集,夜裡她做了很多個夢,從桂林郡夢到京陵,從阿娘,到祖母、外祖母,又夢見阿辭哥哥。
他持劍孤身而立,身姿清冷,同她說:“阿夢,我不喜歡姑娘家。”
而後一陣風刮過,她來到杏林,長身而立的人變成了那位大表兄。
她呆呆望著他,把礙於禮節不敢說出來的那句話,在夢裡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