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絕早王淳便醒過來了,抬頭看看窗外,天色還是灰蒙蒙的,分辯不出時辰。承啟躺在他的身側,枕著他的袖子睡得正香,平靜綿長的呼吸平穩的穿過帶著早秋寒意的空氣傳到他的耳畔,令王淳恍惚之間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在經過那些事後,兩人居然還能如此平和的躺在一起,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心中忽然產生一絲好奇,這個如今這樣不設防躺在自己身邊的男子,真的是如今永平朝的皇帝李承啟嗎?
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那張略顯蒼白卻線條精致的臉龐,手指還未碰觸到那細膩的皮膚,那人的睫毛便顫了顫,王淳一驚,伸出去的手立刻本能的縮了回來。
承啟慢慢轉過身,眼睛卻依然微闔,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聲音也是懶洋洋的:“……什麼時辰了?”
“不知。雞還沒叫。”王淳老實的答道,伸手將他攬入懷中,“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不用上早朝,再多睡會吧。”
承啟吃吃的笑了。
“今天……不回去。”他終於肯睜開眼睛,有什麼東西在那雙眸子裡一點一點擴散,看得王淳心神微漾。承啟憊懶的掠過額上垂下來的長發,“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朕才不要回去。”
也許是剛剛睡醒的緣故,那些長久以來被他小心翼翼設立的防線還沒有豎起來,眼下的承啟,微微翹起的嘴唇,略帶抱怨的口吻,竟讓王淳覺得……他是在撒嬌。
“哦。”不知道說什麼好,王淳隻好加深摟住他的力氣。也許是被褥太薄、床板太硬,承啟的後背也帶著涼意。
“冷嗎?”十分擔心皇帝在自己這裡受了風寒,王淳慌忙將被子往承啟那邊拽,原本就不夠寬大的被子被他這麼一拉扯,僅有的暖意也被寒冷的空氣稀釋,承啟不由皺了皺眉,身子幾乎是本能的貼了過來。
“你身上有味道。”往王淳懷裡湊了湊,承啟忽然道。
“啊?”王淳慌忙將他推開一些,自己低頭仔細聞了聞,似乎真有什麼味道傳到鼻孔裡。他不禁窘紅了臉,昨天跑了老遠,晚上也沒顧得上清洗……上一次沐浴,是哪天來著?
承啟終於抬起眸子。
王淳的窘樣他看在眼裡,嘴角忍不住翹了翹,隨後又垂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盯著這個在他目光注視下手足無措的男人。
隨手從手邊扯過件罩衣披在身上,承啟支起一側胳膊肘,貌似隨意的靠在上麵:“你啊,明明那麼細心,對自己的事情怎麼總是粗枝大葉的?”聲音中似有感慨,似有歎息。
他的手上撫上王淳的喉結,被那雙眼睛盯著,王淳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承啟將身子攀了過去。
“你真是個怪人。”他說,“好歹也是本朝五品的武官,卻甘願住在這麼一所小院子裡,而且。”細長的眼睛掃過王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家徒四壁的房間,“連個伺候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人,怕是會怪朕太苛刻臣子了。”
王淳笨拙的環住他:“我自己習慣了……”
“哦。”喉嚨間發出曖昧的聲音,承啟笑了笑,聲音中卻帶了絲意有所指的味道,“不會覺得寂寞嗎?”
他的手慢慢搭上王淳的腰,“連朕都會覺得寂寞,何況你呢?”
王淳忽然覺得不舒服起來。
在他麵前,兩人獨處的時候承啟很少自稱朕,這一點似乎連承啟也沒有意識到。王淳的心中早已把這當作一種不設防的姿態,而今日,短短的時間裡這個稱謂居然幾次從承啟的口中說出,王淳寧願相信這是因為兩人分開太久的緣故。
“嗯。”含糊的應了一聲,王淳的視線落在那雙黑得仿佛一汪潭水的眸子上。
“如果有個人陪著你……”隻說了半句,承啟的嘴唇便湊了上來,將剩下的半句活生生的淹沒在兩個人的唇間。
王淳憑著極大的自製力,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他緊緊的盯著承啟的眼睛,“你想說什麼?”
承啟對上他直視的目光,笑了。那略帶粉色,仿佛綻放的桃花一般豔麗的雙唇微微開合,“朕隻是想,若有個合適的女子替你主管家計,這裡便不至於這樣冷清。夜裡你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他的口氣是那麼理所當然,王淳幾乎被氣笑了,他扭過頭去,不肯再看承啟一眼。
“沒有子嗣和妻子,不孤單嗎?”將王淳的沉默誤認為是被說中心事,承啟契而不舍的繼續遊說,“你愛朕,朕曉得。隻是朕永遠不能給你這些,你又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為難?”
承啟扳過王淳的臉。“可不是為難?你看看你這裡如此冷清,劈柴、燒水、喂馬那樣的粗重活也要自己做。你哪有半點朝廷官員的樣子?”
一股怒氣騰的在心中炸開一般,王淳猛的揮開他撫摸著自己的手:“原來你來我這裡,就是要和我說這些?”
麵對王淳的突然發難承啟沒有半點防備,那在武人中都可以稱得上的蠻力令他的手腕立刻出現了一道淺紅色的傷痕。
“疼!”
王淳絲毫沒有察看他傷痕的意思,隻是冷冷的盯著承啟因為疼痛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拉過一件衣服穿好,王淳的聲音有些不帶感情的冰冷,“你是皇帝我是臣子,要我做什麼不妨直說,何苦要玩這一套!”
“你……”咬了咬嘴唇,出乎他意料之外,承啟並沒有如他想象般暴怒。“你果然不願意,我也不願意。”他臉上浮出一抹苦笑,“隨你吧……我要回宮裡去了。”
王淳歎了口氣,在承啟身邊呆了這麼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皇帝的一舉一動無非都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而使用的手段和心機?隻是這個模樣的承啟卻最是讓他放不下也丟不開,抱著自暴自棄的覺悟,王淳開了口:“你想要什麼就直說。跟我不要用這些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