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繼續勸:“宿二殺紅了眼!一會兒就衝進來了!”
一聽宿流崢的名號,曆高飛的眼睛又開始爆裂般得疼痛,疼得他身子都跟著打顫。他摸索著將手遞給隨從,匆匆從後門逃走。
一聲細細的口哨聲,庭院裡抵抗的侍衛且戰且退,逃離彆院。
“流崢,彆追了!先去找人。”宋二立刻喊住一身殺氣的宿流崢。
一是救人的確是最重要的事,二是顧忌著對方是知州的人不敢趕儘殺絕。
宿流崢胸口緩慢起伏,呼出一口氣,不再追逃兵,去找母親。
梅姑和宋能靠,還有平安鏢局另外兩個人都被關在一起。他們聽見外麵的打鬥聲,猜到是來救他們的,提聲呼救,很快被鏢局的人找到、鬆綁。
梅姑紅著眼睛走向宋二,深深一福:“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明白這次是得罪了知州大人,很難善了。
宋二趕緊去扶梅姑,語氣裡帶著點生氣:“這麼多年了,還是這般生分!”
他歎了口氣,道:“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去再說。”
梅姑立刻問:“流崢有沒有事?”
“沒事,在外麵。”
兩個人說著一起往外走,經過隔壁門口的時候,看見宿流崢一個人沉默立在屋內。
“流崢?”梅姑順著宿流崢的視線看去,看見牆壁上掛著一張完整的虎皮。虎頭張著血盆大口,仿佛真的一樣。
梅姑冷汗立刻滾落,她差點被門檻絆倒,卻什麼也顧不得,跌跌撞撞地衝到宿流崢麵前,擋在他身前。
“流崢,”她雙手去捧宿流崢的臉,讓他低頭不去看那隻虎,“我們回家了。”
梅姑聲音極輕,幾乎被外麵的雨聲覆蓋。
宿流崢漆黑的眸子裡一片空洞,他反應了好一會兒,將目光虛虛落在梅姑臉上,問:“哥哥呢?”
梅姑的整顆心都在一瞬間被揪緊,血肉模糊地痛著。她拚命地忍下眼裡的淚,亦將所有情緒收起來,語氣輕鬆地說:“這麼大的雨,哥哥在家等著咱們回去呢。”
宋二擰著眉,開口:“此地不宜久留,該走了。”
宿流崢這才抬步往外走。
梅姑鬆了口氣,離開前,她目光複雜地回頭望向掛在牆壁上的虎皮。憂愁的輕輕一聲長歎,藏在雨聲裡。
一行人往外走,宋二愁眉不展。
他的人出事,他必要舍命相救。可如今救下來了,卻不得不考慮後果。小小草民怎敢得罪知州大人?隻是如今尚不知道曆高飛攀上知州女婿這件事,知州本人知不知曉。
可就算他不知曉,就能主持公道嗎?
宋二並不信任這些官老爺。也許要離開水竹縣避避風頭,也有可能再不能回來……
他正琢磨著,隱隱聽見馬蹄聲,宋二立刻警惕起來,抬手令所有人戒備。
雨還在下,隻是比起之前稍微小了些。一抹魚肚白擠破天邊陰沉沉灰撲撲的厚雲,往塵世間灑下一抹微光。
發白的曦光照著扶薇縱馬而來的身影。她一身蓑衣,頭臉也遮著,隻露出一雙高傲涼薄又美豔的眼眸。
“籲——”扶薇勒停駿馬,隔著雨幕,目光掃過對麵的一張張麵孔,視線落在宿流崢臉上時,多停留了一陣。
感覺到被人盯著,宿流崢空洞的目光迅速蓄上鋒利,他猛地抬頭,對上扶薇的眼睛。
四目相對,隻是一瞬,扶薇就知道他不是宿清焉。欣喜和安心在扶薇的眼中散去,她立刻移開了目光。
花影替她發問,坐在馬背上睥著王千:“姑爺呢?”
王千愣住了。他求助似地看向乾爹。宋二幾不可見地皺眉,詢問似地望向梅姑。
“我哥?”宿流崢在馬背上彎腰,去拎王千的衣領。
“那個……剛剛……我……其、其實……啊,就是……我我……”王千語無倫次,聲音越來越低,逐漸被雨聲蓋住。
花影正因主子淋了雨而心急,沒好氣地指著王千:“姑爺和你一同走的。我們主子派人更上去,看見 你們倆遇難。他們倆一個回來送消息,一個繼續跟著,繼續跟著的人被攔住,等再追上去的時候隻看見一地屍體了。”
王千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語速飛快:“慌亂中,跑了!”
他雙手扒著宿流崢抓自己衣領的手,“流崢哥,你不記得了?你及時趕來讓他先跑,所以咱倆才被抓了啊!”
是這樣嗎?宿流崢皺了皺眉。
他想了一會兒,大腦裡仍舊一片空白。
片刻後,宿流崢鬆開了王千。
“我去把我哥找回來!”他陰沉沉丟下這麼一句,轉身就走。
梅姑望著宿流崢的背影,悄悄鬆了口氣。其實……他的秘密,誰都可以知道,唯獨他本人不可以知道真相。
梅姑再看向扶薇,心下又感動又愧疚。她趕忙迎上去,說:“下著雨呢,怎麼趕過來了?還騎著馬!快回家去,千萬彆淋病了啊。”
靈沼也趕緊勸:“主子,咱們回去吧。姑爺既然逃了,說不定已經先回家了。”
扶薇抬眉,望向不遠處的彆院,眼中浮現不悅。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還不清楚,可是她知道當地的知州仗勢欺人。
芝麻大小的官兒,就敢這般劫擄欺壓良民,實在是該懲治!
一陣風吹來,卷著雨水灌進扶薇的頸側,滑過她的鎖骨,激起一層涼意。
扶薇打了個寒顫,側首吩咐花影:“把事情查清楚。”
“屬下遵命!”花影乾淨利落地應聲。
一行人往水竹縣回,梅姑有些不放心宿流崢,拜托王千:“阿千,你能不能去跟著流崢?”
“我正想跟去呢!”王千嘿嘿一笑,“反正……來路我也熟!”
梅姑捧給他一件蓑衣,又遞給他一件,托他帶給宿流崢。
王千沿著來時的路去尋宿流崢。
宿流崢走回之前殺人的樹林,他低著頭,視線掃過滿地屍體找尋哥哥。
一定要把哥哥找回來的念頭像小錘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他的腦袋,讓他腦中一片攪混得疼。
宿流崢走出小樹林,晨光降落,視野一片開闊。他仰起臉,陽光刺得他眼睛微疼,可他還是睜大了眼睛直視朝陽,讓光曦灑進漆黑空洞的瞳孔。
“流崢哥!”王千追上來。
晨曦溫柔的光掃過長睫毛,鴉睫輕動,宿清焉轉過身,疑惑地問:“流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