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扶薇沒有回答,她鬆了手,褐色的垂簾降落,隔絕了宿流崢的視線。
宿流崢立在原地,目送扶薇的馬車走遠。
院子裡,梅姑憂愁地望著這一幕。她走上前去,心慌意亂地出主意:“要、要不……你睡一覺吧?”
——說不定你睡一覺心緒平和些,再醒來的就是你哥哥了呢?
宿流崢仿佛沒聽見,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扶薇馬車離去的方向,縱使馬車已經消失在他視線裡很久。
宋能依牽著一匹馬從宋家出來,彎著一雙眼睛笑得很甜:“流崢哥哥,我們去比騎馬呀?我現在一定不會再輸給你了!”
這匹馬大概正在吃食時被拽了出來,有些煩躁地不停踢著地麵,揚起些塵土。
宿流崢回頭,看著那匹躁動的馬看了一會兒,忽然朝它走過去。
宋能依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繼續說:“我們去杏兒溝吧?怎麼樣?好不好呀流崢哥哥?”
宿流崢握著馬韁拽著馬轉身。他動作太快太突然,宋能依沒反應過來被拽得踉蹌了一下。她急急忙忙鬆了手,攤開手心去看,手心已經被馬韁磨紅了一大片。她再抬頭,見宿流崢翻身上馬已經縱馬遠去了。
她張了張嘴,氣得跺腳:“不帶我玩還拐了我的馬!”
梅姑趕忙哄:“是流崢不對,他……他急用。我替他給依依賠禮了。”
宋能依嘟著嘴,無奈地望了梅姑一眼。心情是有些不好受,可她早就習慣了宿流崢那個怪脾氣。她無話可說地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家。
宿流崢騎著馬,沿著扶薇離去的方向追去。前日的大雨,至今路上還有些濕潮,留下了車轅的痕跡。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上去,他隻知道不想她離開。她走了,身邊沒了她帶著幽香的氣息,他連呼吸都覺得周圍臭不可聞。
宿流崢沿著車轅痕跡一路追,後來離開了水竹縣,人影屋落漸漸消息在視線裡,飛馳的駿馬兩側逐漸隻有山林。
再後來,宿流崢敏銳地聽見了打鬥聲。他眯著眼睛往前望去,隱隱看見前方有人三三兩兩地躺在地上。
而路上的車轅痕跡也突然拐進了一側不見儘頭的樹林裡。他仿佛能看得出來馬車急轉時的晃動。
嫂嫂有危險!
“駕!”宿流崢揚鞭打馬,加快速度衝進樹林,高揚的馬蹄踏在地上的屍體。
宿流崢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有蒙麵的黑衣人,也有扶薇身邊的家丁。
打鬥聲越來越近,宿流崢已經能看見嫂嫂的侍衛和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駕!”宿流崢馬速不減,繼續往前衝去。橫著生長的樹枝擋在前路,他迅速彎腰躲避,與此同時撿起路上屍體旁的一柄長劍。
他縱身一躍,舉劍而刺,長劍劈下去,將一個黑衣人的腦袋從當眾劈開,鮮血迸射。
黑衣人對麵的侍衛看著這一幕呆了呆。黑衣人一分為二倒地,後麵的宿流崢出現在對麵。
侍衛有些懵,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是姑爺,還是姑爺的弟弟?可他還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仔細去分辨,因為另一個黑衣人越過他朝馬車追去。
“攔住他們!”侍衛大聲喊,手中的劍已經追去。
黑衣人越來越多,扶薇留下攔路的侍衛卻隻有幾個人。
宿流崢眼底發紅,戾氣橫生。他慢慢翻轉手腕,將手中的長劍換了個角度,劍刃寒芒在陽光下折出森然的銀光。他一步一步往前邁去,加入戰局,劍若遊龍,鮮血四濺。
這些人要去害嫂嫂,他要攔住他們。
當扶薇的侍衛們幾乎都倒下時,最後一個黑衣人也死在了宿流崢的手中。
宿流崢手腕一歪劍一橫,最後一個黑衣人的腦袋軲轆滾地。
屍體躺滿地,宿流崢獨立,他轉頭望向扶薇離去的方向。
奄奄一息的侍衛開口:“姑爺,快走!快去主子……”
姑爺?
宿流崢愣住了。幾乎是一瞬間,他漆黑的眼底迸出怒意。
——他最恨彆人將他認成哥哥!
他不是哥哥!
憤怒之餘,宿流崢的眼底又浮現了空洞的茫然。他到底是誰?他是他?他是哥哥?
“姑爺小心!”
宿流崢警惕地回過神,可是卻遲了一步,他堪堪躲過刺過來的劍刃,卻沒躲過當頭一擊。他本能地反擊,將長劍刺進偷襲黑衣人的心口,劍刃破體而出。
頭部被襲給他帶來了一陣陣耳鳴,以及頭骨欲裂的疼痛。天地仿佛翻轉,腦海深層不停向外湧的疼痛,讓他深吸一口氣,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扶薇的夜影衛趕過來支援時,看見滿地的屍體,還有坐在一地屍體裡的宿清焉。
一身素衣的他,安靜坐在屍山血海裡,低著頭,合著眼。
秋火趕過去,遲疑地喊了聲:“姑爺?”
宿清焉慢慢睜開眼,抬頭望向坐在馬背上的人。這是個陌生人,可是會叫他姑爺的人,隻有扶薇身邊的人。
宿清焉困惑地問:“浮薇呢?”
“在前麵。”秋火道,又向宿清焉伸出手。
宿清焉抬手,才發現自己掌心血肉模糊。
馬嘶聲將宿清焉迷茫的思緒拉回,他尋聲望去,看見小黑在不遠處不安地踏著前蹄。小黑是宋家的馬,他常去借來代步。
他站起身,小黑自覺地朝他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