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帳上人影交疊,有幽香浮動。
謝衍記得故妻在日誌冊上曾記載過,她與他的房事不順,屢次難挨。
他婚前六欲寡淡,對男女之事無感,隻婚前一日尋了冊豔俗畫本來了解。
了解是怎麼一回事後,隻匆匆瞧過五頁就作罷。
如今想來,大抵是隻知道如何行事,卻未曾了解得透徹,後來就算是知道,但故妻已不在,也沒有再了解的心思。
若是曉得今夜會夢到故妻,謝衍大概會在入睡前把書房中的豔俗話本再尋出來研磨一番。
隻是,時下不是去尋畫本的時候。
若是一停下,恐怕夢也該醒了,故妻也不見了。
略一琢磨,謝衍便一直重複著那幾頁紙上的過程。
直至有輕軟聲音發出,他才緩緩進入到最後。
沉浮間,肌膚溫熱而絲滑細膩,濕熱包裹,還有肌膚熨燙,真切得不像是夢。
也確實,不是夢。
半個時辰,雲雨歇去後,足夠讓人清醒。
謝衍在床榻上坐著,垂著眼眸,視線緊鎖著昏睡過去的故妻。
也不知瞧了多久,謝衍忽抬起手,伸出一指落在她的鼻翼之下。
有綿長氣息呼出,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指間。
謝衍移開手指,兩指合並搭在了她頸項的脈搏上,在那纖細脆弱的脖頸上,他感覺到了跳動得鮮活的脈搏。
停了許久,他才收了手,依舊是定定望著她。
他好像沒有特彆的感覺。
死而複生,沒有特彆畏懼,似乎也沒有歡喜,心裡頭格外的平靜。
便是如此平靜,但謝衍還是清楚的,他一直都是想她的。
或許是歡喜的,他自己感覺不出來罷了。
死去的人,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身旁,到底是怎麼回事,謝衍沒有探究的心思。
他隻知回來就好,活著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窗牗外的黝黑的夜色逐漸多了絲絲明亮。
謝衍這才從昏睡的明毓身上收回目光,他掀開了被衾下了榻,拿過裡衣穿上,待看到平日掛著官服的架子,沉默良久。
他轉頭往帳幔裡望去,又沉默地看回藏青色的官袍。
這是他五年前任職大理寺評事時的官袍。
可他現在已經是大理寺少卿了,早換了官袍。
思緒良久,他點了一盞燈,提著行至梳妝台前,望進鏡中。
鏡中人依舊然是他,沒什麼太大的區彆,隻是眉宇間似乎年輕了一些。
或者,不是人複活了。
而是鬥轉星移,時光回溯?
謝衍沉吟許久,才入耳房盥洗,回到房中,繼而換上了藏青色官袍。
衣袍穿戴好,他轉身走到床榻外,撩開帳幔,看向依舊在沉睡的故妻。
他再度探了她的鼻息,隨之語聲平緩的喚了聲:“夫人。”
依舊昏昏沉沉的明毓,聽到他的聲音隻覺得煩,拉著被衾直接蒙了頭。
謝衍見她這般鮮活的模樣,頓了幾息才繼續道:“我會早些時候回來。”
說罷,他放下帳幔,出了屋外。
晨光熹微,庭院已然有下人在灑掃。
他們的動作散漫,不似被懲罰過的模樣。
院中有多少下人,也是一目了然。
未成婚前,謝衍院中隻有年老的仆婦和老仆可差使,這兩個下人的不僅年紀大,還懶惰成性,幾乎不乾活。
後來成婚,明家陪嫁了兩個下人,謝家主母為了維護名聲,便調遣了兩個年輕的下人過來。
不管是謝家的奴仆還是明家的奴仆,除卻與明毓自小長大的婢女外,其他的都過於懶散。
明毓有孕後,已有官身的謝衍,查到了他們貪吃院子的回扣,便把他們各自送回原主子那處,話裡話外是讓原主子幫忙調教再送回來。
便是那回,再送回來的仆從,不敢再輕待夫妻二人。
謝衍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奴仆的狀態後,收回目光步出了院子。
*
日頭已高,屋中隨之敞亮。
明毓睜開雙目,茫然地望著熟悉的帳頂。
失神了良久,娥眉微蹙,隨即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左頰。
感受到了疼痛,明毓眼中的茫然不減,反之更甚。
她記得,在花燈節上,她被撞入河中,溺水了。
溺水的窒息感積壓著她的五臟六腑,想要呼救卻徒勞無功,隻能絕望無助地等著意識從身體上抽離。
而今她出現在這裡,是被救活了?
可昨晚腦子昏沉時,她似乎看見了謝衍。
他竟趁著她虛弱之際,翻身便覆了過來,乘人之危?
可六年夫妻,明毓多少有些了解謝衍,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明毓坐了起來,揉了揉額角,隨之掀開了帳幔下了榻,待看到屋中熟悉的擺設,麵色頓時一凝。
她怎麼會在謝家?!
這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接著是青鸞的聲音:“夫人可醒了?”
她回過神來,應:“醒了,進來吧。”
青鸞推門入內,見主子還在榻上,便道:“主母那邊差了人過來,要喚夫人過去。”
主母?
謝家主母嗎?
她與謝衍和離後,沒再見過那麵善心惡的婆母了。
如今謝家主母還要她去見她?
青鸞生怕主子去遲了被責罵,匆匆到櫃子前尋衣裙。
拿了一套衣裳出來,說:“本該早些喚夫人起來的,可今早大爺上值時囑咐了,莫要打擾夫人清夢。”
明毓二十來年都習慣了謹小慎微,慣會注意小細節。
她從青鸞的話中聽出了端倪,再看青鸞沒有半分意外的模樣,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若她溺水被救起來,青鸞決然不是這副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