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與謝衍到主院時,謝家夫婦正與兩個女兒用著暮食。
聽說他們來了,謝家主母孫氏略一揚眉,問婆子:“他們來做甚?”
婆子說:“明氏說今日主母尋她,正巧不在,所以過來回話。”
孫氏眉梢一皺:“我尋她,謝衍過來做甚?”
一旁的謝家主想起今日同僚提起他這個養子,便說:“昨日他入大理寺任職,他上峰誇了他,說他年紀雖輕,可不僅做事穩重,更是能舉一反三,是個好苗子。”
聽丈夫誇養子,孫氏皺緊了眉頭:“他是個冷心冷肺的,你難道還盼著他能拉扯一下咱們煊哥兒不成?”
謝家主卻是不認同道:“且不說他還姓謝,能入朝為官就已然為謝家掙榮光了,就說我讓他相幫,他難不成能拒絕?”
孫氏輕笑了一聲:“且看吧,他或許壓根就沒當你是他父。”
那個孩子,每見一回,他的眼神就越冷,好似一塊冰塊一樣,讓人親近不起來。幾次後,她瞧都不想再多瞧一眼。
原本他待在府中安生便算了,如今外頭人人都說謝家二郎君不如謝家大郎君。
不知道謝衍不是抱養的便罷了,可她卻從來沒隱瞞過謝衍的身世,旁人知道還如此說,不是讓她家煊哥兒難堪麼。
謝家主冷了臉:“若他不認,也是你造成的,若你能多關心一二,今日關係也不會如此冷淡。”
說罷,看向婆子:“讓他們進來一同用暮食。”
謝四娘聞言,立馬不依了:“我不要與他們同桌吃飯。”
謝家主卻是不慣著她,沉聲一喝:“不吃就回屋待著,”
在謝家,謝家主說一不二,不允任何人反駁。
孫氏冷下臉來,對女兒道:“好好坐著。”
“多大的人了,還這般喜形於色,即使是不喜的人 ,也不能叫人看出來。”
對上父親的怒意和母親的冷顏,謝四娘想扔筷子走,卻又不敢,隻能狠狠的盯著自己麵前的碗。
孫氏看到人進膳廳了,麵上掛起溫和笑容。
明毓對上孫氏的笑臉,依舊是打心眼裡覺得厭惡。
她是第二回進這膳廳,第一回是剛成婚的第二日,隻是那一頓暮食最後卻是不歡而散。
謝家的三個嫡出全冷著臉,吃了幾口後都各尋借口離開了,倒是孫氏口蜜腹劍。說得好聽,做的卻是羞辱人的事。
謝家這般門楣,一副銀鐲子就打發養子長媳,還道給她算過卦,她成婚的日子與金玉相衝,所以隻能挑了對銀鐲子,往後再另外補上。
最後補上了嗎?
沒有,六年過去了,都未曾補上。倒是她隻得婆母一對銀鐲子讓娘家丟了臉,回門那日,娘家人也沒給她好臉。
入了膳廳,夫妻二人相繼一禮,喚了聲:“父親,母親。”
謝家主道:“坐下一同用暮食,用完膳再談 。”說罷,吩咐婢女:“多備兩份碗筷。”
二人卻是默契,都沒有客氣婉拒,而是真的坐下。
明毓雖厭謝家人,可現今手頭拮據,每日所食都是尋常的兩葷一素,肉少素多,翻來覆去那幾樣,味道也不算好。
可主院的卻不同了。
雞鴨魚肉樣樣皆有,且色香味俱全。
他們坐下,未必見得母女三人還有胃口。
她們不高興,正合她意。
果然,見二人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孫氏表情有一絲的裂痕。
碗筷送了上來,謝家主動筷,大家夥也都拿起了筷子。
謝衍夾了一筷子鮮嫩魚肉送到了明毓的碗中。
明毓瞧了碗中的魚肉,心裡有些莫名,但還是吃了。
果然,這主院廚娘與靜瀾苑廚娘的手藝天差地彆。
謝衍知曉明毓對養父養母有所畏懼,想是不敢多夾菜,是以關注著身旁的妻子,見她吃完了魚肉,又添了兩塊酸甜可口的櫻桃肉,隨之又盛了一份鶉羹。
桌上其他人自是注意到了謝衍的動作,表情皆有幾分怪異。
便是明毓也覺得不自在。
這人殷勤得不像謝衍。
見他還要給自己添菜,明毓忙低聲道:“夠吃了。”
謝衍這才做罷,繼而食不言寢不語,鬆弛姿態比主人還似主人。
明毓暗自鬆了一口氣,隨之便發現但凡謝衍動過筷的菜,孫氏都沒有碰,連帶著謝四娘都不再碰。
謝四娘心高氣傲,她不碰是因與嫡子一樣尤為厭惡謝衍,覺得謝衍不過是個養子,不配與她同桌用膳。
而孫氏的原因呢?
不放謝衍離開謝府,卻又如此厭惡謝衍,儼然自相矛盾,其中沒有半點隱情,誰信?
謝四娘最先放下碗筷,瞪了一眼對麵的謝衍和明毓,隨後道:“阿爹阿娘,三姐,我吃好了,慢用。”
說著便下了桌,也不看父親略沉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