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就怕的是器重到要將人納了去。
武威郡主但笑不言。
臨波閣中,周玄英卻是越看越是妒火中燒,忽然起身,掀簾出去。
不久,他去而複返,適逢閣下宴台上一曲歌舞已畢,四周席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拊掌聲,女帝起身笑道:“賞!”
她抓起一把金錢灑下樓閣去,底下傳來陣陣歡笑與謝恩聲,大約是方才表演的樂人們得中了。
這時宮人奉上了酒,女帝親自斟了一杯遞給謝明庭:“明庭,你也飲一杯吧。”
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含笑奕奕地說:“聽聞令弟已經娶了妻,這一杯,就祝你也早日覓得佳人,締結良緣。”
這杯君臣同飲,女帝隻當不知道武威郡主命他替婚的事,謝明庭也唯有裝聾作啞,淡聲謝了恩將杯中酒飲下。
將杯子放下後,他不動聲色地望向旁邊始終靜默的楚國公周玄英。
周玄英朝他晃了晃杯子,得意一笑。
謝明庭不久即返回席間,如他所料,腹腔底漸漸燃了把火,步子也虛浮起來。一旁的小侍衛忙圍上來:“喲,謝少卿這是醉了,小的這就扶您下去休息。”
認出那是周玄英的人,他沒多做無謂的掙紮,順從地被帶下席去。
對麵席間,有婦人眼尖,忙同武威郡主道:“哎,這宴席不是才剛開始麼?你家大郎怎麼走了?”
識茵聞言亦望了一眼,那道酷似郎君的身影果然不見了,這時恰好女帝離席,眾皆起身行禮。婦人們也都跟著行禮,眼中卻有些訕訕。
武威郡主自然明白她們誤會了什麼,笑笑不在意:“管他做什麼,大概是公務繁忙,又回去批卷宗了吧。”
她倒是不擔心長子會被女帝看上。
有玄英在,女帝身邊莫說是男人,便連一隻公蒼蠅都飛不進去。
鶴奴,當是提前返家了,不然等到新婦回府卻不見了他人,是要露餡的。
*
紫微城,徽猷殿。
花木蔥蘢、月光如水的石階下,武威郡主預料中已經返家的兒子,已經立候了一刻鐘。
此處是女帝寢殿徽猷殿的左側,立在石階下,正可見其窗牖。
秋風瑟瑟,中秋時節的夜風已有些許寒冷,然他一身寬大的朱紅官服卻被汗水浸透,冠玉一般的臉上亦是熱汗滾滾,眼底煞紅。
他也是個成年男子,那股洶湧的渴望代表了什麼他自然明白,遑論前些日子才有人親手撩撥起這般的火。
隻不過彼時是星星之火,如今卻是烈焰熔漿!
這個周玄英,竟敢在聖上賜他的酒中下臟藥!
謝明庭臉色鐵青。
他自幼看的是莊老,成年後學的是儒家與法家,從來清心寡欲,連生死也不在意,更不會為外事而產生劇烈的情緒波動。
這是第一回,不必那個意識出來他也想要殺人,將周玄英也除之後快!
領他過來的小侍衛匿在庭木陰影裡,瞥見瞅見他仍如庭鬆山石地佇立著,暗暗在心中稱奇。
不愧是京中貴女們爭相傾慕的芝蘭玉樹,“七日醉”的功力如此強勁,也能抵擋。
隻不過這藥威力極大,且會發作三次,郎君們多半抵不過去。主子是鐵了心要他失寵於聖上呢,畢竟聖上從不要“臟了的男人”,不知這位光風霽月的狀元郎又會找誰紓解?
嘴上卻笑者提醒他:“少卿大人且耐心等等,聖上很快就會回來了。”
他話音才落,大殿窗牖上忽然映出一男一女糾纏的影子,有女子被男子攙扶著走近,似是想推開他卻虛弱無力,一邊怒罵:“放肆!”
“你竟敢給朕下藥!你這是欺君罔上!朕要誅你九族!”
旋即是男子的輕笑,隻輕輕一扯將她扯入懷裡:“欺君?往日臣欺負陛下的次數還少嗎?怎麼往日陛下都很是歡喜,如今卻罵臣欺君罔上呢?”
“還是說,是臣沒能儘到皇夫的義務,將謝明庭送到陛下的床榻上,陛下就惱羞成怒?”
二人激烈地爭吵起來,是女帝嬴懷瑜與楚國公周玄英。
縱使早有預料,謝明庭還是險些被眼前這荒唐的一幕氣笑——周玄英,堂堂楚國公,天子之夫,竟是認定了女帝有意於他,故而給他下藥。
莫說嬴懷瑜並非對他有意,他堂堂八尺男兒,又怎可能像周玄英一樣,每天像個妒夫爭風吃醋鬥來鬥去。
謝明庭臉色煞青,轉身欲走,寂靜的夜色裡忽然傳來女子乍然拔高的驚呼,是原本已掙脫他懷抱的嬴懷瑜被抱上窗邊書案、捧著她臉用力地親吻起來。
案上器物劈裡啪啦地滾落書案,入目是狼藉。二人親吻的影子被燭光毫無保留地映在窗牖上,謝明庭不敢多看,轉身即走。
小侍衛的笑聲響在身後夜風裡:“哎?大人這就走了麼?”
“可千萬莫要強撐著,這藥效紓解不了可是要死人的!”
*
紫微城,西城門。
謝明庭步子疾快,強撐著同宮中戍衛們勘驗完令牌,侍衛陳礫已經駕著車等在那兒了。
見他家公子麵色在銀白月光下冷得像镔鐵,忙跳下車上前追問:“世子這是怎麼了?”
謝明庭唯有二字:“回去。”
好容易捱到回府,那把熊熊的火已燒得他理智如焚,眼前籠著層層黑霧,一切都看不真切。
是方才明燭光裡男女糾纏的影子,還有那日夜裡那雙扣在腰間的手……他深吸口氣,閉了閉眸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
再睜眼時,理智也回歸些許,這才發現所回並非自己的鹿鳴院而是麒麟院。
他已被陳礫推進了湢浴,陳礫一手扶著他,一麵回頭吩咐侍女們:“去打些水來,世子要沐浴。”
“要涼的。”他又補充了一句。回頭對上謝明庭冰冷的視線,“嘿嘿”笑兩聲,“世子彆怕,洗個涼水澡就好了。”
謝明庭冷冷瞪他。
考慮到回來的路上已經耽誤不少時間,身體又實在難受,他隻得留下,寄希望於冷水能澆滅心底那股肮臟的欲望。
但願,顧氏不要回來得那般快吧。
陳礫將水倒入桶中,又接過侍女送來的換洗衣物替他放在衣架上,動身出去。
其實他倒沒想什麼,身為男子,他自然瞧出來世子是中了什麼藥,也知他忌諱著和少夫人牽扯上。
但世子曆來清心寡欲,便是中藥洗個冷水澡自己紓解了也就罷了,等到少夫人回來時自然已經解了,也不會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