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庭卻早已辨不清外物了。方才冷卻的血液都在經絡裡重新沸騰,那股陌生的念想如山峰巨浪地疊上來,在眼前深一重淺一重,天地萬物皆歸混沌。
卻有幾幅畫麵漸漸地清晰起來,一霎是當日上元燈會棋盤後、華燈下少女明瑩如玉的下頜,一霎是他代替弟弟拜堂時拂開扇子時得見的明珠秀色,又有一霎,是方才徽猷殿軒窗上映出的男女親密交吻的影子……
黑影拂落,暫得一瞬清明,他看著眼前那張一張一合的唇。
她似在說些什麼,是當夜洞房花燭時抬眸嬌羞喚他的“郎君”。
他想也未想,忽然撐起懷中人的後腰迫她迎向自己,覆首吻了上去。
識茵驚恐地睜大了眼!
留守屋中伺候的幾個侍女早已看呆了眼,直至此時才反應過來,紛紛通紅著臉拉上門跑走。
識茵也回過了神,通紅著臉承受著他愈來愈激烈的親吻,正當她猶豫著是回應還是推開之時,他忽又一把拽過她,就著這唇齒相連的纏綿,狠狠地將她壓在了牆壁上。
女子柔弱的身體撞在牆壁上發出重重的悶響,背後漫開一陣鈍痛,識茵吃痛地悶哼:“郎君……郎君……”
“彆在這裡……”
身為人婦,她知道她不該拒絕夫君,但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若這般衣冠不整地被他按在牆上成事,與娼女何異。
許是這一聲“郎君”終於喚醒他的神思,謝明庭腦中乍歸清明,他鬆開她,將頭埋在了她肩上,籲籲地換氣。
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隻知她身上的茉莉馨香能讓他獲得平靜。
燭火微朦,四下裡寂靜無聲。
耳邊呼吸疾亂,如雨疾,如珠滾。
識茵有些尷尬。
她再是黃花閨女,到了這個地步也該回轉過神來了,郎君這般,怕是中了藥。
否則以他前幾日避她避到天上去的架勢,怎麼會親近她。
果然,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鬆開她被捏得發紅的手腕,移開了臉。
“抱歉。”他低低地致歉,“我不是故意的。”
“方才誤飲了些臟東西,嚇著你了。”
識茵以為婆母差人送來的——她一向盼著他們圓房,也未多想,搖搖頭示意無礙:“妾是郎君的妻子,郎君對妾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又關切地問他:“郎君是很難受嗎?”
妻子。
他唇瓣微動,笑意頗有些譏諷和苦澀。旋即應了一聲:“我再去洗洗。”
識茵這才明白他方才在湢浴裡做什麼,一時臉上也紅了。但……
這倒是難得。
她在心間悄悄想。
這至少說明她的夫婿潔身自好,並無什麼眠花宿柳的癖好。否則,她也是不喜的。
越想越紅了臉,她將他扶至榻上坐下,為難了片刻後道:“郎君且等一等。”
語罷,獨自進了湢浴。
謝明庭不明所以,坐於幽暗中側過眸看她背影。倏而沒來由地想到,她今夜,似是飲了酒。
是山陰的甜酒,清甜馥鬱,像六月熟透的蜜桃,豐沛而多汁。非但不讓人討厭,反倒讓人沉沉欲醉……
那些醃臢的欲念又湧上來了,謝明庭閉一閉眼,將心間萬般情緒都壓下去。
不久,識茵去而複返。
她已褪下了今夜赴宴的外衣,手臉也清洗過,手上還拿了方浸透涼水的軟巾,走至他身前:“妾來服侍郎君。”
謝明庭抬眸,眸中微蘊不解。
鬼使神差的,他並沒有推開她。
……
屋中的動靜全部平息下來後已是子時,室內燭火儘燼,月光如流水溫柔瀉入窗中,羅帷上閃爍著水銀一般的明明光輝。
帳內,二人並肩躺在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錦被下,靜默得幾能令人窒息。
“會疼嗎?”正當識茵以為身邊的人已經睡去時,他忽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