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文(囚珠玉)13 悸動(1 / 2)

漆黑的羽睫垂下,投下一小片陰翳。

眸子雖是看著杯中倒影,思緒卻飄回到了那個雨夜。

他根本從未想過要胡姬身死,無論是過往,如今,還是更遠的將來。

可是,胡姬就那般死去了,她斷氣前活像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她大概是想起了兒時的記憶,所以摟著床邊少年的脖子,一聲聲地含淚喚著阿兄。

蕭北塵記得胡姬說,阿兄,小曲來尋你了。

可是胡姬不知道,她的阿兄到底在何處,也不知道她的阿兄沒有來尋她。

胡姬不是宮妃,入不了皇陵。

雨夜裡,淋濕了的自己就站在落塵軒門前,麵無表情地看著宮仆草草地將閉了眼的胡姬裹進草席中,抬上板車後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不用想也知道,胡姬無非就是被拋擲在亂葬崗中了,連入土為安都不能,更遑論回到她的故鄉了。

京郊外有一處小小的土包,是胡姬的墳塚,上麵插了塊未曾刻字的木板。

那是蕭北塵被過到德妃名下後,出宮到了京郊外,在亂葬崗中找到了早已麵目全非的胡姬屍首,用雙手慢慢刨出一個土坑埋好的。

究竟弄得自己有多狼狽,蕭北塵已經不記得了。

他隻記得,那一夜,他跪在胡姬的墳前跪了很久。

胡姬為什麼會死,蕭北塵再清楚不過了。

說到底,還是他的愚蠢害死的,竟將德妃真當成了何等良善好相與的人,輕信了前世旁人所言德妃品行純善之言。

他本想著自己到了德妃那,落塵軒隻供給一人的份例全數給胡姬,她大概會好過不少。

屆時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子,入了皇家玉碟的自己,也能照拂著她些。

殊不知,去母留子,這在皇宮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德妃怎會容許胡姬還活著,若是她扶植了蕭北塵上位,蕭北塵卻隻認胡姬的話,那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德妃需要的,是好拿捏的沒有任何勢力的皇子。

被認到德妃名下的那日,景行宮來了許多人,對著他笑得諂媚。

“母妃,請用茶。”蕭北塵跪在德妃麵前為她敬茶,端的是純善守禮的姿態。

德妃對於這般知禮數的蕭北塵無疑是極其滿意的。

座上飲茶的宮妃,身著藏青色禪衣,接過茶後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在落塵軒可真是受苦了。”

好一副慈悲憐憫的熱心腸。

握著瓷杯的五指陡然收緊,骨節泛白。

不過也多虧德妃,他才能知曉安柔同自己乃至宮中任何人根本無半分關係,她本應是時家的姑娘,甚至宮中許多人,都知曉此事。

回過神的蕭北塵神情有些漠然空洞,將手中的茶盞置於石桌上,起身拂去膝間沾上的碎金桂花,淡聲吩咐道:“走罷,去大殿中放了經文就該回宮了。”

侍從低低地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

安慶三十六年,天大雪,嚴寒。

都城從未下過如此大的雪,片片似鵝毛般,不過一夜就將整個城都鋪成雪色,那朔北寒風比刀子還要鋒利,刮過人臉時硬生生的疼。

報恩寺立於山巔,雪更是下得厲害,車隊不好上山,宮裡的銀骨炭運不上寺廟。

恰巧時南絮的咳疾也轉好了,祈福完的時南絮也就回宮了。

慍香仔細地為她係好雀翎大氅,這是去年時南絮生辰時,安慶帝特地賞賜給她的,是之前海外小國進貢而來的珍寶,內加了銀灰狐絨比甲。

這天實在是冷得厲害,時南絮戴上了兜帽,都想要將臉埋進衣領間的絨毛裡,鼻尖被凍得微微泛紅,看著就惹人憐愛。

折韻力氣大,攙扶著時南絮坐上了回宮的馬車。

馬車裡有憶畫熱好了的爐子,時南絮抱著爐子坐在毛氈墊好的位置上,倚靠著車壁,一邊聽著惜茗喋喋不休地說著這回出宮看到的趣事。

從長樂巷的張屠戶講到了馬前街的織女,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倒像是真的見過這些人似的。

馬車顛簸,顛得時南絮有些昏昏欲睡,看著惜茗這樣誇張靈動的表情,抿唇笑了起來。

待行至山腳時,馬車的簾子被山裡的風掀起一角,時南絮餘光瞥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那披著素青鶴氅的不是陸延清還能是誰。

他正和他的小廝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有些莫名的滑稽。

時南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吩咐折韻下去接他倆人上來,“折韻,你去招呼陸公子,這冰天雪地的莫要凍傷了,快些上來與我們同行。”

慍香忙叫駕車的宮人停下來,停到了距離兩人不遠處。

折韻應了聲好,利索地跳下馬車招呼著:“陸公子!陸公子等等!”

陸延清回首,纖長的睫毛上落了星點霜白,矜貴清冷。

大概是認出來折韻是時南絮身邊的侍女,陸延清停下了步伐,“是折韻姑娘嗎?”

折韻點頭應和,“正是,陸公子,我們公主喚你上馬車避避風雪。”

陸延清愣了一下,潤了潤自己凍得有些紅的手,也不勉強,躬身行了個君子禮,“多謝公主,有勞折韻姑娘了。”

馬車厚重的車簾一掀開,車內的暖和的氣息夾雜著時南絮身上多年沉積下來的藥香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