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吟誦之聲響徹天地。
霎那間,一切都失去了聲色,數百年的血腥回憶,失去的親族,夢中的故土,在人們的腦海裡轟響著劃過,又緩緩淡去,轉而驚醒,眼前便隻剩下一望無際的綠野。
九黎族永遠的消失在了九州大陸之上,崇庸氏終得雪恥複仇——
人們開始歡呼雀躍,載歌載舞,刑孤單單的站在人群中,呆立著,看著溫暖的世界一點點土崩瓦解。
九州大陸上為和平作出的最後一場祭祀即將開始,而他離開的時刻,終於到了……
“刑。”她拉了拉他的手,驚得他狠狠一抖。突然看見她眼中的驚慌,忙扯扯僵硬的麵頰。“瑞……去鳳還坡吧。”
“好。”她握住他的手,異常的緊。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在他的眼裡她已看不到一絲暖流,而似乎變成了滾燙的血海。這一刻的刑,讓她感到害怕。
刑沒在說一句話,今日的鳳還坡,有些安靜得異常。
他抱著她坐在無邊的花海裡。這是他上次沉睡的地方,四周擺放的菱形花環已經枯萎,散落的花瓣讓泥土也散發著清香。
“瑞,你就是在這裡找到我的吧……”他問。
“恩,三年,竟然這麼快就過去了。”
她把手裡的花束編成菱形花環,想象著初見的那個雨夜——他渾身是傷,躺在淤泥裡,她以為他已經死了,可他卻活了過來。
“你怎麼從來不問我從哪來?以前是什麼樣子的人?”
“在我心裡,刑就是神。”她說得很自信,讓他有一瞬間的愣仲。
“神?”
“刑是上天派來的我的守護神。”她慢慢的說。
他暗暗苦笑——笨丫頭果然沒有看出他已非凡體肉身。一切仿佛都是天意,既然如此,就留給她一個希望也好……
“瑞,我又要睡著了,隻是這一次,可能會很久。你答應我,不要等我,好不好?”他笑,把她的發隴到耳後,第一次說了謊言。
“不。不能。”她轉過身正視著他的眼睛,認真的像是發誓。
“刑,不論你睡多久,睡得多麼深,我都會用我的巫術喚醒你。如果你的靈魂飄得太遠,隻要循著這些花環的亮光,就能找到我等你的地方。”
“笨丫頭……”
他看著西方墜落的夕陽,粗糙的手指輕柔的撥弄著她的發絲,這個笨丫頭,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
(六)
烏雲被長風吹散,一片藍的透明的天空緩緩展開。
老巫師依舊年複一年的蹲坐在村子口卜卦,她說:黃帝賜天下太平,戰亂去,兵刃毀。
和平的年代不需要利刃,戰神刑天用自己的毀滅,為九州的和平做了最後一場祭祀,這是刑天的命運,不可逆轉。
如火的夕陽染紅了整個山坡,花海之中,是一座座高高的菱形花塔。瑞踮起腳,小心的把新編好的花環放在塔頂,淡淡一笑。花塔堆得高高的,即使刑的魂魄飄得再遠,也可以看得見呢。
刑又睡著了,這個貪睡的家夥,這一次竟然連沉睡的地方也沒有告訴她。十年了,刑從來沒有睡過這麼久,今天,他會回來麼……
她看著遠處的夕陽,緩緩的蹲下,坐在那花海中央。
……刑,如果你的靈魂飄得太遠,隻要循著這些花環的亮光,就能找到我等你的地方……
刑,會看得見吧……
一道陰影忽然擋住了夕陽,她眯起眼睛,看見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疲憊的腳步有些踉蹌,衣衫襤褸,滿身血漬,沒有頭顱——
晶瑩的淚在夕陽中閃耀出七彩的光芒,她笑了。她的刑,回來了……
飛撲過去,緊緊的抱住那熟悉的身軀,她淚流滿麵。
粗糙的大手緩緩的環住她的腰身,沒有言語。
這一刻,他連一個幸福的吻也不能給她,但他卻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
瑞……我回來了……
無論多麼遙遠,即他的使世界變成一片黑暗,沒有一絲聲響,他的心卻循著著花環的光芒,終於找到了這個笨丫頭……
(七)
“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於常羊之野。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乾戚而舞。”
年邁的老巫師合上圖譜,結束了他的故事,可小孩子們卻意猶未儘。
“戰神刑天死了?”
“不,埋在常羊山下的隻是刑天的頭顱,而刑天的身體卻憑借西方巫女的指引,回到了鳳還坡。”
“那後來呢?”孩子們滿臉期待。
“後來……戰神刑天和西方巫女瑞生下了二十九個兒子,他們有的繼承了父親刑天的驍勇善戰,有的繼承了母親瑞的仁善寬宏,最終建立了我們蟜裔族。”
“再後來呢?”
“再後來他們就成了上古大神,時代庇佑我們蟜裔族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