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夏 上午十一點,亞熱帶的夏……(1 / 2)

物品所有者 不見知時 6367 字 8個月前

上午十一點,亞熱帶的夏風掃過綠化帶的芒果樹,將甜膩酸爽的果實氣息帶到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今天是江樺中學新學年開學的日子,政務組跟往年一樣,對學校的客容量有著超乎常人的信任,大手一揮安排了新生老生在同一天報道,導致學校裡擠滿了家長的車輛,搬行李的學生和父母將宿舍門口堵得水泄不通,雙車道的校道也被塞得寸步難行。

被臨時喊過來充當交警的體育老師站在烈日下,扯著嗓子指揮:“那輛白色的寶馬!對就是你!彆停在那,往前開點!還有那位家長!麻煩走快點!彆塞在路中間!誒誒誒,床墊掉了!!香蕉!還掉了一根香蕉!趕緊撿起來一會踩爛了。”

體育老師指揮了半天,快把喉嚨喊穿了,校內交通卻依舊沒有絲毫起色,他單手叉腰站在路中央,顯得有些弱小無助。

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站在芒果樹下踮著腳摘樹上的果子,好不容易摘下來一個,拿在手裡沾了一手的果漿,踮腳要去摘第二個。

體育老師是個剃平頭的小老漢,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標準到量好長寬就能精準算出他整張臉的麵積,長得比較著急,看起來有45了實際才33歲。

他一邊指揮交通一邊舉著一個暫時沒有失主認領的臉盆擋太陽,眼神瞥到樹底下的人影,氣不打一處來,“誒!那邊那個同學!那個摘芒果的!觀賞樹上的芒果不能吃!彆摘了!說你呢,那個染黃毛的!”

因天生發色淺一直被誤認為染發的林彥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體育老師看去,嬉笑道:“我當然知道不能吃,我是高中二年級,又不是小學二年級。”

說完,他反手將芒果扔綠化帶裡了,在灌木叢的樹葉上隨意擦了擦手上的果漿粘液,跟老師喊話:“老張,你怎麼還兼職交警啊?拿一份錢打兩份工啊。”

張然一聽這聲音就認出了林彥,更加沒好氣道:“知道我辛苦就搬快點,讓你家的車趕緊出去,沒看見都堵成什麼樣了嗎?”

林彥充耳不聞,扯彆的話題:“高二美術班體育還是你帶嗎?”

張然熱得想罵街,扯著嗓子喊道:“誰帶不都一樣,你上體育課不就是坐在路邊數螞蟻嗎?”

林彥立刻反駁:“少造謠我!我也是會跑步的好不好!”

有輛車在這時按了喇叭,張然沒聽清林彥的話,不再理他。

林文堂將自己兒子的行李箱從後備箱搬下來,又搬下來兩箱牛奶,一大袋麵包水果,以及許多果腹食物。

林彥看著人行道地磚上的東西越堆越多,有些懷疑家裡是不是隻剩承重牆了。

江樺中學是住宿製高中,全體學生必須住宿,每周五下午下課後可以回家,周日晚上七點前必須趕回教室上晚自習,平時非特殊情況不得隨意進出學校。

也就是說學生們在學校一周就可以回一次家,可林文堂夫妻倆還是準備了一大堆東西,像是要送林彥去荒島求生,生怕他餓死在學校。

劉心儀從自己包裡抽了張濕紙巾出來,朝林彥招手:“阿彥,彆弄那芒果了,過來媽媽幫你擦手,細菌弄得滿手都是。”

林彥接過那張濕紙巾自己隨意擦了擦,“沒事,我們平時在學校經常這樣玩,今天開學,這一排的芒果樹估計沒兩天就會被薅禿了,反正不能吃,我們都用來砸。”

他擦了手,沒找到垃圾桶,便把濕巾直接塞兜裡,走過去要幫林文堂搬東西,林文堂沒讓他動手,“不用你,你帶路就好,新宿舍在哪?”

“我能提得動。”林彥無奈地說,還是從父親手裡搶了一袋水果提著,“新宿舍在四樓,走吧。”

“四樓啊。”劉心儀難掩擔憂,“你這宿舍沒有電梯,上下樓得多累啊,能不能申請換宿舍啊,媽媽去說,給你換到一樓——”

“媽媽。”林彥忍不住出聲打斷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我覺得四樓挺好的,我又不是殘廢,初中的時候在三樓不也住的好好的。”

“那能一樣嗎,你們實驗宿舍有電梯好不好。”劉心儀嘀咕了一句。

林彥沒聽清,自顧自地說:“反正我覺得好,而且我們班最厲害的一個同學跟我同宿舍。”

劉心儀:“就你經常跟我們說的那個……唐同學?”

林彥:“對對對,就是他,不知道他到了沒有,一會你們就能見到他了。”

林彥說話小動作多,一邊走樓梯一邊說就算了,還要回過頭看著媽媽的臉說,劉心儀忍不住提醒道:“一會再說,先看路。”

林彥轉回去:“哦。”

林彥從小身體不好,雖然是按照正常年齡開始上學,但小學的時候就因為身體原因休學了兩年,導致他從初中開始,就比同班同學要年長個一兩歲,林彥其實不愛拿這個說事,也不樂意被人問這件事,跟他玩得好的朋友們都知道他的避諱。

他爸媽卻不知道,總想著給他在學校搞特殊,巴不得讓全校都知道他是個碰不得的瓷娃娃,21世紀的林黛玉。

男孩子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總是在這個年齡體現在各種地方,林彥看著運動場上被女生圍著送水的男孩子,也想做個陽光開朗大男孩,在夕陽下一個三分球引得全場女生尖叫,總之不樂意做一個被人小心翼翼供著的病秧子。

選高中的時候,林彥執意要來江樺這個強製住宿的高中,劉心儀就不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可誌願表已經登入教育局係統改不了了,劉心儀這才作罷。

江樺中學位於低海市大學城,左邊是林彥初中就讀的低海市實驗初級中學,右邊則是技校衛校等等。大學城裡每個學校都有自己的江湖傳說,而江樺能在一眾學校出名的原因有四個:美人如雲、資金雄厚、占地廣闊、校規森嚴。

在這四個原因中,最出名的,是江樺的校規。

校規印刷成冊,有厚厚一本,每個入學新生都會發一本,隨著錄取通知書一起寄到家,要求學生熟記,更變態的是,這校規還有考試,就在高一開學的第一周,不合格的要重考,直到合格為止。

這本校規不僅從各方麵約束學生,還有約束老師,約束家長的,比如,劉心儀最不滿的一條——學生家長不能隨意給學生送飯,學生必須在學校食堂就餐。

“學校食堂什麼飯菜,能有營養嗎,這學校真是的!”

林彥倒是覺得這規定不錯,安慰媽媽:“大家不都這樣吃嗎,江樺有錢,聽說食堂每天的飯菜有營養師看著的,而且我想跟大家一起在飯堂吃,我覺得挺好的,不然你每天隔著欄杆給我送飯,跟探監似的,多麻煩啊。”

“給我親兒子送飯我為什麼要嫌麻煩。”劉心儀說著,打量了一下宿舍樓旁邊的飯堂,“這飯堂建得也不怎麼樣啊,才三層,這麼多學生能坐下嗎?”

這話從高一說到現在,林彥已經懶得反駁了。

林文堂夫婦幫林彥把行李抬到他的宿舍,江樺高中部一個宿舍四個人,高二年級重新分班,宿舍也重新組了,林彥住在409,跟他同宿舍的都是美術生。

林文堂剛推著行李進去,一個身材壯實的小胖就迎了出來,跟林彥十分熟絡地擊了一下拳,“林彥!終於到了,說好的早點到一起搞衛生,我到的時候就我一個人!還好唐崖來了,活全是我倆乾的!”

江樺的宿舍還算豪華,標準的上床下桌,全木質軟裝,此時已經被打掃得很乾淨,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想來是剛才用洗衣液拖地留下的。

“這不是路上堵車嘛!一會請你吃飯。”林彥拍了一下那男生厚實的肩膀,給自己爸媽介紹道:“這我同學,高一的時候一個畫室的,叫刑天磊。”

邢天磊憨憨地笑,十分自來熟,“叔叔阿姨好!叫我胖虎就好了。”

宿舍最裡麵的一個床位下還坐著一個男生,穿著校服,手長腿長,陽台的光照進來,透過了白色的校服上衣,隻留下一小塊窄腰的陰影,看起來很瘦,撐在椅子上的那隻手骨節分明,腕骨上帶著一根黑色的編織手繩。

“唐崖唐崖!”林彥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被喊的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眉眼表情都透著冷淡,敷衍地“嗯”了聲,隨後看到林彥的爸媽,出於禮貌,不得已起身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你們好你們好。”劉心儀沒在意唐崖的冷淡,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愛裝高冷,她沒說什麼,開始和林文堂一起收拾林彥的床位。

林彥在一旁沒事乾,打開雜物箱把家裡帶來的水果麵包分給其他人,邢天磊不用他說,已經十分自覺地過來自行挑選了,林彥知道唐崖肯定不會主動過來,便拿了一些走過去,放到他桌麵,“唐崖,給你的。”

唐崖帶著耳機,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用,謝謝。”

肉眼可見的冷漠。

但林彥卻不減熱情,跟看不出唐崖不想說話似的,搓搓衣角硬要沒話找話:“牛奶你喜歡草莓味的還是芒果味的?我兩種味道都帶了。”

唐崖看了眼自己桌麵上的一瓶草莓味真果粒和一瓶芒果味真果粒,微微蹙眉,想說都不喜歡,但顧及人家有家長在,說出口的是:“隨便。”

“那你喜歡其它味道的?我下周可以帶彆的。”林彥說,“真果粒有四種味道。”

唐崖摘下耳機,不耐煩地提醒他:“真果粒學校超市就有賣,不用提這麼重的東西來。”

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