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知舞者心所想?
半月後,妺喜回到了王宮,在她跳舞的那晚,最後她昏了過去,醒來後看見薑兒驚喜的臉。一麵,是看妺喜終於醒了,一麵,是王宮那裡派人接娘娘回去。
“娘娘,商部落的首領湯,推薦了一位賢才伊尹,大王對他不理睬,他提議讓娘娘回宮時,大王就許了,看來大王還是惦記著娘娘的。”薑兒喜滋滋的認為妺喜沒有失寵。妺喜卻覺得奇怪,既是賢才,又怎會上諫讓她回宮?商部落,妺喜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回到王宮幾天,妺喜再不是專寵,琬、琰那兩姐妹像是怕她,見了妺喜繞道走,妺喜也不想把她們放在心上。至少妺喜認為她們很可憐,跟自己一樣可憐。
萬萬沒想到伊尹會約見妺喜,還讓她不要宣張。幾番思想過後,妺喜決定前去,沒告訴薑兒,單獨來到了伊尹約見的地點,那裡原先是個宮殿。現在?四字形容,荒涼破敗。該是不會有人來了。
第一次見到伊尹,隻覺真是個會為君主出謀策劃的人,跟趙梁那佞臣全不一樣。聽薑兒說這伊尹本先還是個廚庖,做得一手好菜,現在確是湯的重臣,造化弄人。
……
俄頃,妺喜走出那宮殿,伊尹的話還在耳旁回響,她答應了那件事,她做了一生中最重大的決定,也是後來她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妺喜不知道伊尹本是個奴隸,湯解救了他並重用他,湯看到姒履癸把國家弄到危亡的境地,深為不安,決定把伊尹推薦給夏桀,勸說他改惡從善,即使夏王不聽勸諫,伊尹也可以摸清夏朝底細,為了下一步滅夏做準備。也許這些可以讓她說自己是無辜的,但有件事情妺喜一直是知道的,伊尹是個會為君主出謀策劃的人,那君主不會是姒履癸。但是對不起,真的放不下那恨。
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寵,於是乎與伊尹比而亡夏。
公元前一千七百一十一年,夏朝滅亡。
姒履癸卻在逃亡時帶上了妺喜,乘上一隻小船渡江到南巢。
妺喜已經徹底亂了心智,是她提供給伊尹夏朝機密,她卻在商湯逼近夏都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鳴條之戰,她看著無數人廝殺,整個視線所望之除一片血紅,最後,當薑兒的血濺上她的裙擺時,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現在那抹血紅還像一朵盛開的花,綻放在她的裙上。
“娘娘,您要跟著大王逃出去,薑兒這輩子、無,無悔了……”
“薑兒,薑兒。”妺喜有種撕心般的痛苦,眼淚無意識的流。一雙手臂把她攔腰抱了起來,妺喜忽然慶幸在她快崩潰時,姒履癸帶走了她。
妺喜再一次快崩潰是在履癸病倒的時候,記憶裡他從沒倒下過。琬、琰兩女人早就丟下他走了。沒有大夫,妺喜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照顧他。無儘的恐懼快要將妺喜吞沒,一切就像一場噩夢,往昔的美好遙不可及。
姒履癸每天清醒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卻每次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妺喜。如花的臉龐現在變得蒼白,人也消瘦了一圈,他很想伸出手來撫摸她的臉,最終還是忍住了。他狂妄了一世,自以為再沒有人能超越自己,還是輸的一敗塗地。伊尹這麼快掌握夏朝情況,他知道是誰在秘密與伊尹來往,還是把那個女人帶出來了。他倆曾經迷醉一時,卻都是過眼雲煙。
妺喜進來這簡陋的茅屋,看見履癸醒了,急急走上前,履癸卻衝他笑,妺喜一瞬間的失神,他已經很久沒對自己笑了,一種不安的感覺在心底泛濫。
姒履癸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發現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居然是眼前因為自己的一個笑而愣神的女人。
“你也生病了嗎?”這話是在問妺喜,不是“愛妃”“美人”,一個“你”字,告訴妺喜他們已經是平常人。
“多謝大王關心,臣妾沒事。”滾燙的淚水滴在履癸手上,妺喜幾乎天天以淚洗麵,她的身子嬌貴,早就耐不住這苦得了病,一直在撐著照顧姒履癸。
“我已經不是大王了,你哭什麼,還是笑的樣子比較好看。”這話說得輕言淡語,飄忽的讓妺喜覺得說這話的人快要離開,心猛地一緊,最重要的東西快要消失了嗎?
“第一次看見你時,你笑得嫣然,眼裡裝了滿滿的自信,渾身豎起驕傲的羽毛,你是第一個讓我如此動心的女子。”
妺喜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眼淚滴得更凶,二人初次相見皆是動了真情,卻還要落得這麼個下場,相遇是錯,愛上是錯,為情執著。
姒履癸剛剛跟妺喜講話不過是回光返照,呼吸靜止那一刻,看著妺喜哭泣的臉龐,仿佛又看到那個在殿堂上歌唱的女子,陪他在酒池上泛舟的女子,和他一起在傾宮上俯視天下的女子,含笑而去。
兩天後,妺喜也跟隨夏桀走了,桀是商湯封給姒履癸的號,如今已經改朝換代。妺喜和夏桀留給後人的也隻是昏君和禍水的故事。
妺喜走時也是嘴角上揚,像是找到了最初的笑容。
上朝時你愛抱著我坐在你腿上,我就聽取了夏朝一切機密。
我愛穿戴男人衣帽,你就說我怎樣都美。
我愛在大大的酒池裡劃船,你就陪著我,和我一起暢飲。
我愛聽撕裂絹帛的聲音,玉器破碎的聲音,你就讓宮女撕,讓宮女摔。
我愛你,你該怎麼辦呢?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辛苦作相思。
真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