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他隨著兵丁巡視夏收,防流民暴動。忽然不知道怎地一陣心悸,當時他下意識地就望向葉家堡的方向,總覺得那裡好像發生了什麼。
想跟彆人說,又覺得聽起來不大吉利的樣子,便忍住了沒說。
誰知今日便有人從堡裡趕過來叫他回去,道是大小姐三日前忽然魘住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說些誰也不懂的胡話。
昨夜她終於清醒了,卻抓著身邊人的衣襟問:“阿錦呢?阿錦是不是還活著?”
“他在哪?”
“叫阿錦來見我!”
夜裡沒法趕路,堡裡今天一早就趕緊派人來尋他。
段錦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一對時辰,便是他那陣心悸之時。
他就知道必不是好事!
不叫旁人拖累他的速度,他一人單騎便往葉家堡趕。
這趟出來的有些遠,便用急行軍的速度,也在天黑之前才趕回了葉家堡,隻他那匹大小姐今年才賞給他的好馬,沒進塢堡大門便脫力倒地了,害他也滾了一身土。
守門的兵丁都認識他,忙去扶了起來:“你小心啊!”
段錦捉著一個熟麵孔的問:“主人怎麼樣了?”
那兵丁道:“堡主怎麼了?我們不知道。”
是他傻了,守門的兵丁哪會知道堡主府裡的事。
段錦匆匆穿過塢堡大門就去拉信兵的馬:“馬借我!”
塢堡名為堡,實際上可以說就是一座城。從大門到葉府,還有好大一段距離。門裡備著幾匹馬,若堡外有情況,信兵便騎著快馬去堡主府報信。
段錦一路騎著馬衝回葉府。
路上的鄉親指指點點:“是段小郎。”
“段小郎也長大了呀,真俊。不知道誰家能得這樣的女婿。”
段小郎是大小姐撿回來的孤兒,無父無母。但他俊俏伶俐,在大小姐身邊長大,甚得大小姐喜愛,一身功夫都是大小姐親自指點的。可以想見將來至少也得是個管事。
他如今十五歲了,還沒說親,許多有女兒的人家都心動。
立時便有人酸:“嗐,咱不嫌棄人家是天煞孤星,人家還嫌棄咱呢。那眼睛長在頭頂上,誰都看不上呢。”
旁邊人笑道:“馬嫂子,不是我說,你家閨女跟你生得一個模子,也不怪人家段小郎看不上。”
馬嫂子作勢欲打,路人笑逃。
也有人叉腰在後麵跳腳罵:“段小郎你跑甚!踢翻了我的菜筐,記得賠錢來!”
流民進不得塢堡,這塢堡裡隻有本地人。一眼望過去,街上店鋪集市人來人往,漢子挑擔,婦人挽籃,說說笑笑,竟還是一副太平盛世般百姓安居的模樣。
段錦在葉府大門口將馬丟給門房:“還給城門那裡!”
他一路風風火火便往葉大小姐的正院去。
葉家如今就大小姐一個女眷,大小姐又是家主,並不分內外院。
到了院門口,叫指揮著婆子往外抬水的丫鬟一把扯住:“哎!哎!你不能進去!”
段錦一頭汗:“主人叫我回來的!”
“趙郎君先回來了!在屋裡呢!”丫鬟扯著他往外去,“主人不叫人,誰都不能進。”
段錦腳步頓住,看看掩著的房門,抿了抿唇。
趙郎君叫作趙景文,他是大小姐招贅的夫郎。
贅婿身份賤,常被人看不起。大小姐不許旁人看不起她的夫郎,早早地就立下規矩。她治府如治軍,便是丫鬟也都令行禁止。
他們夫妻二人在房裡帶了門,那便是不喚人誰都不能進了。
段錦十五了。同齡人都當爹了,聚在一起難免說些葷話。他雖還沒經曆過,卻也該懂的都懂了。
他看了一眼,便彆過臉去,任丫鬟扯著他出去。
“怎一身土?”
“騎馬摔了”
“騎馬還能摔,看把你能的。”
“主人怎樣了?”
“沒事了。前兩天嚇人,人都不清醒。燕婆婆來跳了一場,驅了邪,喝了符水睡一覺,再醒過來就好了,完全沒事了,你不用急。”
丫鬟說:“就當時不知道怎地,一直問你,問你是不是還活著。嚇人呢。”
丫鬟說著拍拍心口,回想當時大小姐那個眼神,真的讓人怕。
少年的眉眼卻舒展開來,終於放心了,又帶了笑,很得意:“主人魘著了都記掛我!”
丫鬟啐了他一口:“趕緊洗換去,主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要見你呢!看你這臟樣,泥猴子似的!彆弄臟了房裡的地毯!”
跑一路快馬,流一路汗,還暴曬,自己都能聞到臭味了。
可不能這樣出現在主人麵前。姓趙的就從來都是光光鮮鮮的。
段錦抬腳就走:“這就去洗!”
葉碎金這兩日一層層地出汗,一覺驚醒便是一層汗。
才洗了個澡,便聽見屋外人聲,丫鬟進來說:“趙郎君回來了。”
葉碎金浸在熱水裡,緩緩睜開了眼。
趙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