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你是否會忘記今日的承諾,我都無法釋懷你的離去。
若是我使你終究隻有這般下場,那麼你的罪,我來背負;若是你本性孤傲使你眾叛親離,那麼你的罪,我來背負。
你,白傾蓮,你隻要是你,足矣。
我許你,這六道輪回的承諾。
莊生夢蝶,虛虛實實。誰也說不清究竟莊生是蝶,還是蝶是莊生。一如她。到底是夢中悲愴萬分的女子,還是東未晞,又或是夜未晞,她亦說不清。
“如果說孤傲是你的罪,那麼你的罪——由我來背負!”鏗鏘的語調卻抹不去那縷哀絕,她聽見夢中那個似是而非的女子如是言語,本不是她的萬千哀思侵蝕了所有思維,如波濤般洶湧著襲上心頭,無聲的淚水滑過臉龐。她不明這個夢是真是假,這一切是對是錯,因為這一切太過真實;她也不想明白這個夢是真是假,這一切是對是錯,因為她隻知道她的悲愴濃稠得無法抹去半分。
有些詫異地伸手抹去淚水,心臟如同生生被挖去一角的痛壓得她幾欲窒息。東方未晞之時,她猝然睜開雙眸,濃烈妖嬈的血色光華流轉不定。止不住地抽噎,她嘗到了淚水的鹹味,卻隻是悵然若失。倉惶起身,她倚窗而坐,仍由天際半明半昧的光輝透過窗子灑落在身上,雙目難掩紅腫。
毫無焦距的目光徘徊不定,她不顧墨發零亂,神色蒼白,怔怔地望著一點一點躍出地平線的朝陽。她靜坐著,直到朝陽已成了烈日,心中那本以為難以抹去的悲愴才逐漸褪去。抬眸,天空依舊湛藍清澈。放眼望去,蒼穹萬裡,浮雲悠悠,一切似乎都未變。又似乎,一切,都變了。
——的確,一切都變了。
仰望了二十多年的天空,不再是那片天了。那個名曰東未晞的女子終於從笑看天下、任性妄為的世界中驚醒,成了今日的夜未晞。“東方未晞,星墜辰隕。”背負著這個預言而生的東未晞天資橫溢,唯心而行,因是延傳百年的古老氏族的最後一人。是的,生來便是一個人,自然也沒有人為她惋惜,沒有人為她歎息,沒有人為她悲傷。自始至終,她隻有一個人,死也是如此。
因而,她不信這世間會有輪回,不信神佛,她隻相信人定勝天。但或許是她太過自以為是吧,被世人稱之為“穿越”的事件於是毫不客氣地找上了人品太差的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她,就這樣來到了這個知秦漢而不知魏晉以後的世界。
緩緩收回目光,她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身子,重新倚著牆斜躺在因材質屬木而硬冷的床上。
許久,她聽見自己心中沉重的歎息——
十年了。
在這個毫無根據的世界之中,她已經待了十年之久。新的開始,陌生的世界。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連她自己都是陌生的。淡淡打量著自己白皙而幼小的手腳,她笑得有些嘲諷,這算不算返老還童?她來了十年,所以她也隻有十歲,是吧?回眸掃向鏡中,隱隱約約看見一抹血色,她又是一笑,神情難以捉摸。——罕見而可怖的血色雙瞳,撲朔迷離的身世,以及剛剛那個令她淚流滿麵的夢,這是這個世界丟給她最大的謎團。她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清楚。她也是根本不想了解,她不想要這一次重生。許是適才長久倚窗而坐未添衣物的緣故,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木然蜷縮在床角,似是毫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