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雖是疑問,但也不想得到答案。每次一見到謙兒,她都沒有辦法抑製內心的愧疚,便立即拋開所有,全心地疼他,話說拋開的事物裡也有卿澍哦。
此時的卿澍,正氣呼呼的坐在不遠處的草坡上,惡狠狠地嚼著草根,似乎想把心中的煩悶一股腦的嚼爛一般。
謙兒瞥了一眼三叔叔,便對著白三的臉,問道:
“三姨,你以後會和我三叔生寶寶嗎?”
白三沒想到一個半大點的孩子會問這個問題,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卿澍聽了卻乘機湊過來道:
“當然會啦,我和你三姨會給你生一大堆弟弟妹妹,陪你玩,你說好不好?”卿澍有些諂媚。
而白三卻愣在了那兒,他還真敢講嘢,還沒成親哪,一大堆?白三竟然真的在考慮這一大堆是幾個了。
兩個人都沒發現,在一瞬間謙兒變了臉色。
“哇——”
白三頓時慌了起來,她笨拙的撫弄著謙兒的頭,急切地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你們騙我——三姨會像娘親一樣疼我——這句話是騙我的,對不對?三姨就要當彆人的娘親了,有了小寶寶,就不和謙兒玩了——哇——還是一大堆彆人的娘親——哇——謙兒不要三姨做彆人的娘親——哇——”
“好!我答應你,不騙你,不做彆人的娘親,不生孩子。”白三看著哭得淅瀝嘩啦的謙兒,認認真真的答應。卿澍在一旁卻傻了眼。
謙兒聽了此話立即停住了哭泣,抽噎著道:
“真的?”
“真的!”白三非常認真,完全無視卿澍在一旁的擠眉弄眼。
然後謙兒展顏一笑,冒出了一句讓卿澍差點昏厥的話:
“那,三姨,你就當我真的娘親吧!你彆嫁給我三叔了,嫁給我爹,你就是我真正的娘親了。”
從來沒有想過要拒絕謙兒的白三,也不把謙兒的話在頭腦裡過一遍,張口便想答應,卻被卿澍一把捂住嘴。
“謙兒,謙兒,你爹有自己的目標了,他不會娶你三姨的,嘿嘿嘿——”
“那就讓三姨等我長大,長大後,我親自娶她,就不麻煩你了。這樣我和三姨就永遠都能在一起了!”謙兒得意的宣布他的決定,他可是很聰明的,這一點小難題可難不倒他。
卿澍立時哭笑不得,親自娶,還不麻煩他——這是什麼話?所幸一向聰明的他,很快從混亂中理清了頭緒,肯定有人背後算計他。
“謙兒,這些想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孩子有這些想法才怪呢!打死他也不信。
“當然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大話剛說完,便覺得有點慚愧,謙兒低下聲去,“開始是四奶奶無意中說起,後來都是我想的。”
“好一個無意中說起,燕槿初,這個梁子可算是結大發了。”卿澍惡狠狠地暗道。
“走啊!三姨,我們這就去找奶奶說你不嫁三叔了!”謙兒拉起白三的手便想往卿家大家長的院子走。而卿澍一時之間竟隻得緊抱住白三,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一輪銀亮的圓月掛在軒閣淩空欲起的飛簷之上,清冷的月光似流水一般靜靜地灑在湖麵,湖水粼粼,仿佛籠了一層細濛濛的寒煙。紅瑚倚坐在岸邊的青石上,幽然靜默,隻盯著湖中跳躍的碎影。湖的那邊是卿家氣勢恢弘的建築群落,燈火輝煌,卻和她沒有絲毫的關聯。
焰族的女兒,如果逃脫不了命運的藩籬,那麼就讓她跳出紅塵之外,絕情絕愛,絕了這寒涼的人世,也絕了自己曾經飽含希望的心。
她勾出一個傲然絕世的微笑,至少還有她自己在乎自己吧。
舉起手中的蕭,送至唇邊,剛吹出一個音節,卻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回頭一看,卻是卿灝冷然從假山之後轉出。
“你一人在此,倒是悠閒自在。”冷銳的雙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言語中卻透露出不加掩飾的譏誚,“卿家二奶奶在這十五月圓之夜,全家團聚之時,一人孤單在此悲月傷情。哼,你做給誰看呢?”
紅瑚見是卿灝,便不以為意地轉過身去,再次麵對碎影婆娑的湖麵。
“既是全家團聚,大少爺不去儘享天倫,來此作甚?”說完,也不理他是何反應,將蕭湊到嘴邊旁若無人的吹起慣常吹奏的曲調。
卿灝寒著臉在一旁聽了一會兒,漸漸臉上竟浮起了一層陰戾和苦痛,他衝上前,一把扯過紅瑚的纖手,衝著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厲聲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嫁給我爹?為什麼要過這種有名無分的生活?為什麼?”
“放開我!”紅瑚慌亂之間,極力掙紮,卻無法擺脫。
“難道不是嗎?我爹從沒在你房裡過過夜,甚至連你的院子都沒踏進半步。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要給自己堆起這麼一個表麵風光,實則冰冷無比的墳墓?為什麼要給自己愣生生套上這個枷鎖?你叫我如何——”卿灝越湊越近,幾乎臉貼著臉地責問。
“住口,”紅瑚傾儘全力推開他,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話,帶著哭腔道,“我、我是你二娘!”
聽得二娘二字,卿灝驚恐地連退了幾步,搖著頭:
“不——不——不——”
驚痛之間,他轉身拔腿狂奔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紅瑚不禁淒然地笑了。為什麼?為什麼——是啊!為了什麼呢?低笑轉而為低泣——
一抹幽然的白影從樟樹林內飄出——
“你,很傷心。”這是一個肯定句。
“你一直在那兒?”紅瑚不用轉身便也知是誰,“晚宴結束了嗎?”
白三走來,坐到她不遠處的青石之上,也不回答她的話。稍稍瞥了一眼紅瑚手中的蕭,輕聲道:
“小九也愛吹簫。她的讓人平和,你的讓人傷心。”
“傷心?”紅瑚自嘲地笑笑,倒是她一人不覺得她簫聲中的遺世獨立,竟覺出了她自己都不自覺的傷心。
“為什麼不解釋?”白三看著湖中粼粼的波光,狀似無意的問道,“你有苦衷。”依然是一個肯定句。
“三兒,有些事不是解釋便能說清楚的。”紅瑚無奈道,跟心思簡單的三兒說話有點吃力。
“就因為說不清才要解釋啊!真不明白,一個人如果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過活,那還有什麼意思。”嬌媚無比的聲音伴著一個明媚如榴花般女子轉過花陰,卻是焰娘。看著紅瑚一臉的奇怪,也不等她發問,焰娘便道,“彆覺著奇怪,娘見你不在便早早地結束了晚宴,著我們幾個來尋你,就知道你會一個人躲起來。”
紅瑚輕歎一聲,拿起蕭,又吹起了清冷的蕭曲。白三站起身走到水邊,蹲下撩起一捧水,任由清澈的水流漏過指縫,反射出月亮的清輝。
“他喜歡你。”這是她的判斷,她從不會去委婉,一切都憑心而來,何況對卿灝一直都有一種無法道出的虧欠,她隻想把他剛才沒法說出的情感用最直接的方法說出罷了。
一直都無法麵對的事情被一語道破,讓紅瑚失去了一向的自恃,簫聲也失去了一貫的沉穩和平靜。當一滴清淚從眼角泌出,整個人便也輕顫起來,她緊縮起身子,雙臂抱住膝蓋,將頭深埋進臂彎,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這是何苦呢?”焰娘上前輕攬住她的肩膀,“有時候想的太多不是好事,簡簡單單的不好嗎?奔著一個目標,就算頭破血流又能怎樣?總會柳暗花明的呀!”
月亮漸漸西斜,人間的所有都沒有辦法改變她亙古不變的東升西落,繁華也好,滄桑也罷,都會成為過眼煙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