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眠找了個甜白釉長頸瓷瓶,把手中那枝桃花插了進去。
她換了身衣裳,穿著一件輕薄的裙子坐在床上,看著瓷瓶裡的桃花發呆。
那個戴著玉環抹額長相俊美的女生有點過於自信了,江雨眠其實能理解她的這種自信。
現代人的想象力很豐富,但武學知識很匱乏,穿書之後學了點輕功能在天空上飛來飛去,就以為自己很有本領了。
那個女孩太輕視月扶疏了。
江雨眠的時間也確實不多了,如果三年之後還是不能離開碧海潮生,她會逐漸失去意識,變成真正的毒太歲,然後被月扶疏扔進丹爐,或是被人分而食之。
燈花突然搖晃了一下,一個聲音在江雨眠背後響起:“怎麼就點一支蠟燭?”
一陣朦朧清冷的月桂香氣幽幽傳來,江雨眠的鼻子動了動,有些惱怒地說道:“你拿了我的月桂香包?”
江雨眠小時候和外婆一起住,外婆家在鄉下,街道兩旁種滿了桂花樹,每當桂花盛開的時候,桂花香會都會隨著風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味道太美好了,江雨眠睡覺的時候都舍不得關窗,她聞著桂香入睡,整個童年都是桂花的香氣。
深秋的時候,外婆會將桂花風乾,用廢棄的蚊帳做成香袋掛在她的窗前,有時候一開窗,秋夜的寒意伴著幽幽的桂花香飄滿整個屋子,她坐在窗台上,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目光掠過院子,去看門前的月光下的桂樹,有時候沒有月亮,她就一顆一顆數著天上的星星。
穿書之後,“家”對於她而言已經是一個不存在的地方了。
江雨眠離家上大學的時候,在微博上看過一句話。
往往無助的時候,腦子裡就蹦出一句“想回家”,但又好像不是真的、現實中真正的家,而是一個臆想中安全的自在的,沒有痛苦和煩惱的地方,可能是一個場景,可能是一種情緒,也可能是一種氣味和觸覺。
剛做好的月桂香包,還來得及掛在窗子前就被月扶疏堂而皇之的拿走了。
江雨眠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乾脆拿著燭台朝著月扶疏狠狠扔過去。
月扶疏穩穩地接住了燭台,上麵的蠟燭卻摔在地上,火苗閃爍了兩下就熄滅了,室內一片黑暗,隻有幽幽月光從窗子那灑進來。
室內靜默了片刻,月扶疏說道:“不就是一點小心思又被我發現了麼,也值得你動這麼大的怒。”
“什麼小心思?”江雨眠開口問道。
月扶疏沒答她的話,帶著一身月桂香氣繞過屏風躺在床榻上,聲音柔和:“小太歲,你該歇息了。”
江雨眠閉上眼,最終還是繞過屏風躺在床榻上。
倒不是他們師徒二人有什麼不可言說的關係,江雨眠對於月扶疏而言,隻是一味世間僅此一株的稀世奇藥。
他恨不得日夜守護,不叫這株稀世奇珍離他半步。
兩人同床共枕有七年了,江雨眠十歲那年從地宮出來後就一直跟他睡在一張床榻上,十四歲那年來了葵水,她劇痛難忍無法起身,是月扶疏幫她換的月事帶。
都說醫者眼中無男女,江雨眠也知道她在月扶疏眼中算不上“人”,可這並不妨礙月扶疏在江雨眠眼中是個實實在在的變態。
每晚和變態同床共枕,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桂花的香氣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天氣冷的時候,桂花香清新冷冽,天氣一暖味道就變得暖洋洋甜滋滋的。
而這桂花香到了月扶疏身上,就變成了廣寒宮裡的月桂樹,不僅冷冽,還帶著幾分高不可攀的味道。
從月扶疏身上飄出來的桂花香一直圍繞在她的身邊,江雨眠躺在軟枕上望著地上的月光,腦子裡全都是兒時背過的古詩。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月光中,瓷瓶裡的那枝桃花已經有些萎靡了,她這才想起白天事多,她忘記在瓷瓶中放水了,於是掀開被子下了床。
床榻的另一側傳來月扶疏的聲音:“怎麼下床了?”
江雨眠說道:“去找水。”
她穿著貼身的白綢裙子,踩著一地月光走到屏風後麵,月扶疏從床榻上側過身,凝視著那道映在屏風上的少女的影子。
一陣輕風吹過,幾片花瓣伴著風被吹進屋裡來。
少女束著發絲的輕紗發帶和垂落在身前的衣袖也隨著風搖曳起來。
風影輕飛,花發搖林春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