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李銳在幾個丫頭婆子的幫助下哼哧哼哧起了身,已經是衣衫淩亂,汗流浹背。儀容不整示人,這是“不敬之罪”。香雲趕緊遞過去一條帕子,李銳感激的對她笑了笑,拿起帕子擦起了頭臉和脖子。
這時候講究“德輝動於內,儀禮動於外”,像這樣的行為,若是個成人,甚至是會被禦史參上一本的。
“本宮是微服出宮,身邊沒備的什麼禮物。聖上與你父親平輩論交,本宮也算得你家嬸嬸,這是嬸嬸的一點薄禮……”張搖光從廣袖裡取出一枚羊脂玉的玉佩,這佩上並沒有刻著龍鳳的圖案,而是一個童子抓著蝙蝠的形象,寓意“納福迎祥”,顯然並不是隨手拿出來的隨身之物,而是早有準備。
李銳看了看顧卿,見顧卿點了頭,這才接過玉佩,又要屈身磕頭謝恩。張搖光這次是怎麼也不肯讓他跪下了,連忙拉住他,口中隻稱“切莫要多禮”。
李銳也不想老是跪來跪去,皇後一拉,他連忙就站穩了身子。要是把皇後帶累地摔倒,那不是好玩的。
張搖光出宮之時,備下了兩套禮物。若這次老太君帶來的是嫡次孫李銘,她就送出袖中的前朝古玉。這枚小佩材料珍貴,更難得被把玩的溫潤通透,又不起眼,送給李銘也算是合適,又不失親近。
若是來的李銳,她則準備的是一方“金龜鈕烙魚鳥篆”的小印。這印本身的價值並沒有那方古玉珍貴,可它代表的含義卻能讓許多士族動容。這是天下未亂,胡人未入侵中原之前,“熙”朝一位著名的宰相鄭惠臣的私印。這位鄭惠臣三朝元老,位極人臣,更難得是忠心耿耿,一生並無留下任何詬病之事,後人對他的評價極高。
若邱老太君願意讓李銳做他兒子的伴讀,張搖光準備送他這枚印。一是寄予他好好輔佐皇子,將來必能位極人臣的含義,二是“印”往往還有“正統”的含義,掌印者往往都是當權之人,張搖光想隱晦的向李銳傳達這層意思。就算他現在年紀小,沒他父親那般的聰穎,等他再大一點,看到這方印也能明白過來她現在的深意。
但如今李銳這種情況,連自己起身都很困難,再加上邱老太君“我這孫兒實在愚鈍”這樣的話,她臨時變了主意,把右邊袖子裡準備贈與李銘的小佩拿了出來,贈與了李銳。
張搖光和邱老太君又說了半天話。皇後對公府表達了深切的問候之情,對邱老太君身體送上了誠摯的祝福,還有對李銳的殷切希望等。等聊完這一切,張搖光看了看天,旁邊的宮女立刻有眼色的上前提醒皇後“天色不早該回宮了”。
顧卿心裡歎服一聲。都是人精啊,在皇宮裡做個宮女,沒點眼力勁兒估計連伺候人都沒人要。瞧這一唱一和,跟捧哏似得。
於是一群人又開始送彆皇後娘娘。原來皇後的侍衛並座駕等全在如是庵的左門,那邊朝著著宮城的方向,所以竟是沒有人知道皇後娘娘也來了。
信國公府之人折騰了半天,總算是送走了這個“一國之母”。
雖是“微服”,這皇後娘娘在左門外的排場一點也不比信國公府上邱老太君的聲勢小。怕是擔心邱老太君發現會避開,張搖光才在左門隻帶了幾個心腹進庵,又從觀音殿的方向繞個大圈往藥師殿而來。
“偶遇”?
嗬嗬,誰信。
皇後離開,如是庵的庵主才又重新出現。世人皆知這如是庵的庵主原本就是皇後娘娘的陪嫁丫頭,她會提早給宮裡的皇後送信,告知邱老太君要來看望水月師父的消息,顧卿並不覺得奇怪。來的這麼快又這麼巧,怕是已經這如是庵的庵主在接到公府的消息第一時間就派人入宮了。
想不到如是庵還有替皇後傳遞消息的功能。也是,這裡住著這麼多達官貴人的女眷,就算那些公子們為了看望母親,也會露出一些信息來。隻是不知花嬤嬤和水月師傅的對話,庵裡是不是也有辦法偷聽了去。
在回府的馬車上,顧卿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她有意想要讓李銳多聽聽花嬤嬤的見解,所以沒有讓李銳去其他馬車,而是跟著她在這駕朱漆馬車裡。
花嬤嬤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道。“這個我不知道。”
這下,顧卿倒是露出意外的神色來。因為花嬤嬤在這方麵向來很是敏銳。
花嬤嬤見顧卿的表情,向兩位主子解釋道:“若說監聽,依這位皇後娘娘的心智和手腕,應該是有的。隻是,一來這些都是下堂妻,這般做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後院裡的那些隱私對皇後娘娘並無多大用處。二來,若是被發現,這些‘師父’原本就萬念俱灰,如是庵是唯一的歸宿,如果連這裡都不再單純,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也難講。”
“所以,我不能確定是不是每個廂房裡都有耳目。但是,皇後因為來探望晉國公府上那位‘舅母’,還有過來慰問各位故舊夫人的理由,常常可以出宮,卻很是便利。這樣的好處比‘如是庵’能帶來的耳目作用要大的多。像是今天,不就‘偶遇’了太夫人你了嗎?若是哪天再‘偶遇’哪位少夫人,少奶奶,也不是不可能……”
顧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花嬤嬤的意思是說,也許有偷聽的渠道,但皇後不會經常用到它。若是些家長裡短或者下堂妻的哭訴之類,她沒必要聽。可若是真有什麼時候需要,會不會用上就難說了。
這些古代的女人,真是讓在現代最多看看大媽叉腰吵架的顧卿歎為觀止。
“我不喜歡那位皇後娘娘。”
坐在顧卿身邊,靜靜聽著花嬤嬤和祖母交談的李小胖,突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