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音打量了寒冬幾眼,沒有立刻作答反而是轉身問道:“夕兒,你認為呢?”
“若夕沒猜錯寒冬少俠應該是聖源派最年輕的首席弟子,如此年紀就能通過五層嚴格選拔登上首席之位未來定是不可限量,隻是身上少了那麼一份統治者的霸氣,此後想領導四方略有困難。”
若夕此言一出,程夫人有些驚異。這一個年紀輕輕貌不出眾的弟子看人待物竟有如此深的見解,把寒冬身上唯一的瑕疵看的一清二楚。
程夫人心中也有數,寒冬宅心仁厚的性格隻能讓他日後成為江湖乃至三族的強者,卻不會成為能統領人族的王者。
倒是在一旁的清風聽了不樂意了,清風從小和寒冬一起長大,師兄總是有耐心和恒心去做好每一件事情,其他師兄弟和自己都有了以後拿師兄當超級大靠山的心思,怎能允許有人如此的“出言不遜”?
清風略帶威脅的瞪了若夕一眼,可他不知道當了兩千年公主的她最不會的就是“察言觀色”。
又經幾句簡單的寒暄,一眾人步入聖源派的香苑。
香苑,顧名思義,這一年四季每一天都芳香四溢,尤其是這春回大地之際,百花的香味沁人心脾,爭先恐後的怒放使這裡遠遠看上去像是一塊繡滿絢麗圖案的綠毯,漾起觀賞者愉悅的心情。
隨塵音前來的每一個女弟子都笑盈盈的欣賞著,若夕不僅聞不慣著濃鬱的花香,心中還不免一陣不屑,這凡間的花有什麼可看的?春儘秋來終究會枯黃凋謝,化為一攤塵土,現在的媚笑不過是死亡前卑微的掙紮,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可以永恒的東西!
兩千年前她親眼驗證了這一事實。
兩千多年前,父親放下征戰的疲憊趕回塵坎為晚汐慶生。她還記得,很清楚的記得在那一片閃爍著奇光的燦星花田,父親母親依偎著抱著小小的她,那個時候她覺得她是三族裡最幸福的人。
“父王,你終於回來啦!”小晚汐被自己的父王抱在懷裡,這個時候的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尊貴最威風的公主,和父王這個頂天立地的戰神在同一高度上不威風才怪呢!
“今天是我的汐兒過生日,父王怎麼能不會來呢?”小小的晚汐怎能看出來父王俊帥堅毅的臉上有一股怎樣的哀愁。魔族瘋狂進攻,大戰在即。這可能是自己最後小女兒晚汐的機會。從晚汐出生後沒多久,魔族就不斷的進犯,身為戰神他一直在外率兵保護天族,總覺得這個樣子好像對不起晚汐。可是,他是個帝王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遠遠的還有一個綽約的身影向這裡跑過來,晚汐看到了這個親切的身影,伸出有點嬰兒肥的小胳膊一邊晃著嘴裡快樂的叫著:母後!這裡,我和父王在這裡!!!
建安王轉過身,看到自己的妻子放下了王後的架子朝這邊跑了過來。這是為數不多的幸福了。每一場戰爭前,他都想過最壞的結果,他也期待著最好的結果。
“王,你終於回來了!”隱隱約約,晚汐好像在自己母後的眼睛裡看到了幸福的光芒。
“是啊,我回來了瑤。你看看我們的汐兒都這麼大了,真是辛苦你了。”建安王攬過自己的妻子,一家三口依靠在一起的畫麵十分的溫馨。“如果這場戰爭我勝利了,我就把塵坎族交給祥兒,我們兩個去遊山玩水,享受一番普通夫妻的樂趣!”
遊山玩水?聽起來好有意思,不過聽父王和母後的意思好想要丟下自己?
“我也要去!!!”
“好,帶著我們的苒兒一起!”三個人的笑聲久久的回蕩在塵坎族的花田外,可惜沒有多久就消散了。
那一天,是晚汐兩千年中最幸福的回憶。可是就在幾個月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哥哥們戰死的消息接連不斷的傳來,一夜之間整個塵坎族全部沒了章法。也就是這一天,晚汐知道父王在凡間娶了一個血統卑賤的女人;也就是這一天,母後臉上失去了溫婉的微笑,眼淚成串的滾落;也就是這天……有一個叫做晨苒的女孩死去了……
從過去的記憶裡抽身出來,若夕憤憤然的盯著麵前盛開的花朵。
“若夕姑娘看這花好久了,可是又有什麼高見?”寒冬在一旁開口問道。
“沒有。”她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一朝春儘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時間再怎麼推移,愛恨情仇喜怒哀樂都是彆人的事情,它們已經和晚汐絕緣了。在她的世界裡,除了怨恨,寂寞和對塵坎族忠誠其他都沒有了。
正因如此,若夕的口氣一如既往的冰冷,讓不知她秉性的人覺得唐突無力。清風再次要發作,就覺得袖子一沉,轉頭看見暗暗給他遞眼色的師兄。他就不明白了,這麼個沒大沒小的臭丫頭師兄乾嗎老讓著她?
掌門夫人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女孩,年紀不大懂得不少,看樣子這脾氣也不小。定是有一番來頭,便開口道:“塵音師父好福氣啊,收到這麼一位博學多才與眾不同的弟子。敢問姑娘出身何處啊?”
“夫人過獎了。”若夕將早已編造好的身世道了出來,“若夕隻是和師父命中有緣相識,小女子不過是一無依無靠的孤女哪有夫人口中那麼無暇?”
“雖非無暇,也是美玉!”
清風始終不能明白,這麼一個平凡還有些可惡傲氣的女子有什麼值得師母如此喜歡的?
對於程夫人未說出口的心思,若夕在不知不覺的三言兩語中委婉拒絕了。來自何處歸於何處,她不可能在這裡長住,自然也不可能屈尊在這裡。
肆
金色的光芒撒照在胤離族太子殿。
日澤看著桌子上雪白的紙箋,上麵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無所欲,無所求,隻為舊人戲凡塵。
王兄勿掛念。
良久,日澤看著牆壁上那的畫幅淡淡的說,汐兒讓那個你自己回來吧……
天街小雨潤如酥。萬物正值春季怎能沒有春雨的澆灌呢?
正當一行人還在香苑中暢遊的時候,一場始料未及的小雨就撲簌簌的降了下來,雖說春雨不會太猛烈,卻還是有些涼意。若夕在天族生活了兩千年,自己的姐姐又是雨神,從來沒有想過會淋雨。現在在人族總不能用法力吧?
一時間她還真有些愣,此時剛才還在花叢中隨著粉蝶偏偏起舞的女弟子們也都三三兩兩的找亭子避雨去了。
“快跟我走,去避避雨。”
“喔?”若夕還沒有做具體的回答,寒冬就隨手拉著若夕像一個亭子跑去。
寒冬額前的劉海染上了幾滴雨珠,英俊的臉上還帶著一如既往溫暖謙虛的笑容。很乾淨很舒服。寒冬遞出一方手帕說:“姑娘,快擦擦吧否則會得風寒的。”
“……”若夕略顯遲疑了一下,她曾經的經曆告訴她有些人的好心是不能接受的否則就會像自己小時候一樣。
若夕道了一句:多謝。還是接過了手帕。並不是因為寒冬待人接物給人一種無害的感覺,若夕不是那麼感情用事的人,在她看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從外表上來判斷好壞。隻是因為憑她的修為,她已經判斷出了寒冬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的凡人;一個凡人想要加害於自己那還真不太容易。
若夕一邊擦著臉上的水珠,一邊環顧著聖源派。除了香苑婉約的亭台樓閣點綴,周圍全部都是一些木結構的房屋,沒有任何類似於結界一樣的光芒,更彆提父親會存留下什麼神物在這裡了。
難道這一趟是白來了嘛?
寒冬有趣的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女子,寡言少語。卻像是在口中藏了一把劍,說出來的話要麼直指人的缺點耐人尋味,要麼就是悲觀冷漠。而此刻,目光飄搖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景物,畢竟是女孩子總會喜歡寫花花草草的。寒冬想著。
“少俠……”若夕輕輕地開口,“你可知建安王?”沒錯,建安王。晚汐的父親,天族幾十萬年來最偉大的戰神,如果沒有他兩千年前在那場戰役裡的犧牲,恐怕這三族就是要黑色彌漫了。
“當然。”寒冬的語氣裡不自覺的崇拜著。“建安王不僅是天族的戰神,還是我們聖源派的創始者。那份為了天下蒼生舍棄一切的精神就是寒冬一直想要學會的。”
若夕低頭不語。父親在人族被人們很好的讚揚著傳頌著,可誰又知道換來這一切的是她家庭的千瘡百孔。自己的命運非要如此嗎?
“那……敢問少俠這聖源派可有建安王留下來的遺物?”
“這……”寒冬麵露難色,他也隻從師父口裡的隻言片語得知:建安王在幫助第一人掌門建立聖源派的同時,因戰爭需要就沒有留在天庭陪伴自己的小女兒,而是住在聖源派內。不過如今建安王住過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禁地,就連師父都沒有資格進去。而且師父也囑咐再三,這種事情雖然整個九遙大陸都知道,也不要對他人太詳細的提及。
“若夕太唐突了,讓少俠為難了吧。”淡淡的語氣,看似是善解人意卻給寒冬無聲的壓力。
從剛剛看到若夕,寒冬就覺得若夕身上有種迷迷茫茫的東西吸引著他,說不出來是什麼就是覺得她身上無聲流轉著一層霧,模模糊糊不太美麗,但他極想去撥開霧氣看看到底裡麵藏的什麼。
無意間,若夕瞥見了寒冬掛在腰間的玉佩。
怎麼可能!!!!!
若夕的手不自己的握緊了手中的手帕,這不可能!這根本就不可能!
當日夜晚。
香苑的小徑還因為白天的雨水而濕潤著,皎潔的月光把有些清冷的光芒無聲撒照在院落裡,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安詳。
寒冬一條腿踩在亭子的圍欄上一條腿耷拉著坐在那裡。這香苑在夜裡就沒有了白天那番爭相開放爭奇鬥豔的熱鬨情景,借著這安詳的月光,寒冬會想想自己的父母,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畢竟是繈褓裡的孤兒,難眠對自己的父親母親懷有一絲幻想。寒冬拿出身上的玉佩,心裡說道:你和我從小在一起,你能替我弄清楚我的身世嗎?
而此刻的若夕,看著自己手中一塊和寒冬幾乎一模一樣的玉佩身體微微的顫抖著。自己的玉佩怎麼會在一個凡人手裡,而且是在兩千年之後?
不知不覺中,在這樣一個夜晚。好像有些塵封黑暗中的事物悄悄蘇醒了。
聽到了?
它的呼吸聲很清楚了,又一輪的輪回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