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八點。
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中,柯以星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拖著全麻的身體,他拿起手機,有氣無力道:“喂……”
“請問您是柯以星嗎?”
電話內的聲音格外的溫柔,聽得柯以星當即把手機從耳朵旁拿開,來回看了好幾遍屏幕上的陌生號碼,才開口反問:“你是誰?”
“是這樣的,我想預約您的門診,請問您什麼時候有空?”
柯以星皺眉,咬牙換了個姿勢,把酸麻的雙腿伸直,“……我隻是個實習生,要是想看病還是去X醫院預約李主任的專家號更好。”
“那就今早十點,我們不見不散。”
電話是被突然掛斷的,語氣也是從一開始的溫柔轉為極具侵略性的命令。
像換了個人似的。
柯以星呆愣愣地看著屏幕,反應了半天才勉強說出來一句清醒話:“艸。”
對於這種無厘頭的命令,他沒什麼想法。
還是照往常一樣,洗漱、疊被子、添貓糧。本來應該還要開個罐頭的,但鑒於他今早踩到的三明治“屍體”,所以罐頭pass。
直到出門坐上公交車之後,柯以星才開始認真思考這通電話。
好歹他也做了好幾年的實習生,見過大場麵,能預料到最差的情況,所以在苦思冥想後做出的決定就是:到時候一定要抱住全醫院最貴的那台儀器。
無論如何都要。
柯以星在心底暗暗堅定,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他往窗外望去,就瞥見對麵商業中心下圍著烏泱泱的一群人。
其中一個大哥,扯著嗓子,花臂亂舞:“去你的妹!妹你媽的妹!”
大夥兒的情緒也都十分高漲,柯以星好奇地順著他們的視線往上看,入眼便是商場上方那LED超大顯示屏。
原本常年投放廣告讚助商的顯示屏,現如今卻在播報一則新聞:
“鞠躬!MAY揮淚告彆世界賽!”
這才了然,原來他喊的是電競戰隊裡的MAY。
MAY,曾是PUBG戰隊中當之無愧的魁首。
卻在這次世界賽後,被人罵到抬不起頭。
身為戰隊的主將四人在世界賽前夕突然全部退役,唯一留下來的一位還是個替補。
本以為是有什麼大招,結果MAY竟然讓這個替補帶著三個從未有過比賽經驗的青訓選手去打世界賽。這樣的做法換其餘戰隊也許掀不起什麼大波瀾,但那是MAY,是電競時代的日不落帝國。
這麼無厘頭的行為在大眾眼裡無疑是在擺爛,是在宣告電子競技的沒落。
哪怕大眾知道這些年電競圈越來越不景氣,知道所有的戰隊都在硬撐,卻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眼裡的頂尖戰隊會這麼應付世界賽。
柯以星在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不解,卻也在意料之中。MAY的實力在其餘戰隊中無疑是數一數二的。但問題就在於此,他們戰隊的四人從沒更換過。
電子競技吃的本就是青春飯。
而早在此次世界大賽前,MAY戰隊的年齡幾乎都已達23歲,之前有位甚至到了28歲的“高齡”,才離開的MAY。
對於他們而言,退役根本就是遲早的事。
隻是柯以星沒想過他們會選擇在世界賽這樣關鍵的時刻。
在其餘戰隊選擇注入新鮮血液,讓老將帶起新兵的時候,MAY戰隊選擇了不換任何一人。這樣做有利也有弊,利的是,隻要有MAY戰隊參與的比賽,獎杯就非他們莫屬。弊則是,一旦垮下,就是萬劫不複,無法東山再起。
就像現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電競圈從不缺有天賦的人,但團隊的意識與配合是很難重組的。
麵對至關重要的世界賽,擅自選擇大換血的MAY在大眾眼裡就像一副被重新打亂的牌卡,沒人知道他下一張會出什麼。哪怕戰隊的元老出麵保證,會在一年內讓MAY戰隊重現昔日輝煌,也無人會去相信和追捧。
獨獨就隻剩下這些真愛粉們在這裡怒其不爭,恨其不幸。
綠燈了,公交車繼續開動。人潮未散,躁動被引擎聲卷入塵土。
柯以星回神移開視線,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MAY這次世界賽打的算不上多好,中下遊水平。
但對於新人來說,已算是很強了。尤其是那位替補,柯以星在看完那場世界賽後,唯一注意到的就是他。
Death,段逸澤。
他可以肯定,能讓MAY的戰隊元老誇下海口的一半原因,就在這人身上。
僅二十出頭的年紀,無論是操作還是心理,都讓柯以星挑不出毛病。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傲,不肯與人為伍。
簡言之,單排的槍神,四排的犟狗。
不知是不是段逸澤有意為之,在四排時用的還是單排的打法。我行我素,完全不顧隊友的死活。幾場比賽看下來,他幾乎和隊友沒有交流。就像是完全獨立在外的個體,自成一隊。
柯以星打開手機裡報道他們的新聞,最後附圖是段逸澤帶領其餘幾人下場的照片。
在無數閃光燈和眾媒體的擁堵下,段逸澤走在最前端,嘴角帶笑,一雙三白眼直視鏡頭,自信與狂妄交織,似乎剛才經曆失敗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們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MAY。”
這是段逸澤麵對眾鏡頭說出的唯一一句話,沒有道歉,也沒有逃避。
鞠躬後便帶著隊伍下場離開,讓人捉摸不透。
柯以星凝視著這句話,直至公交停在終點站才摁滅屏幕。
他不知道當時的段逸澤是頂著多大的壓力,才會同意所有的老將在如此時刻退役,隻留他一人。明明不過才十九、二十的年紀,又是如何有意誌承擔下一支談不上未來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