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步入內,一瞥眼間,不由得全身一震,隻見屋中陳設簡陋,但潔淨異常,桌幾放置的方位他卻熟悉之極,因為進門便是廳,所以中間放的那張小飯桌特彆明顯,這張桌子顯然適合單身使用——二人世界也是不錯的,桌邊隻有兩把椅子上放了新竹墊。他也不加思量,自然而然的向右側轉去,果然是間臥室。房裡倚牆放置著一張單人床,床邊擺著一組二手矮櫃。房中床榻桌椅,全與柴靜歡的臥室相同,隻是不見了櫃子上壓著的那塊茶色玻璃。
肖凜急急轉向另一側的小室,但見室中又是另一般熟悉的模樣,室右有榻,仿若那鋪上還遺留的那八分鐘的春夢;房間的中間拉上一道簾。簾子是青綠色的布,偏厚重的,室中無風,簾子直直地垂著,靜如長滿青苔的牆,簾前掛著的風鈴也一動不動,宛如此時因震驚而呆呆站著的肖凜。室左放著一張普通的桌子和一張靠背椅,與她在這裡讀書寫字、共進餐飯的情景曆曆在目。肖凜自進室中,撫摸床幾,早已淚珠盈眶,這時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滾下衣衫。
忽覺得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撫著他的頭發,柔聲問道:“肖凜,甚麼事不痛快了?”這聲調語氣,撫他頭發的模樣,便和從前柴靜歡安慰她一般。肖凜霍地回過身來,隻見身前盈盈站著一個白衫女子,雪膚依然,花貌如昨,正是六年來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柴靜歡。
兩人呆立半晌,“啊”的一聲輕呼,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過了良久,肖凜才道:“靜歡,你容貌一點也沒變,我卻老了。”柴靜歡端目凝視,說道:“不是老了,是肖凜長大了。”
柴靜歡年長於肖凜數歲,但她自幼屏絕思慮欲念。肖凜自彆後卻飽曆憂患,大悲大樂,因此到柴靜歡與她彆離之時,已似年貌相若。
柴靜歡自幼家中遭遇巨變,本已無喜無樂,無思無慮。但後來一遇肖凜,兩人相處日久,情愫暗生,這少語少事、少喜少怒的規條便漸漸無法信守了。彆離六年,肖凜獨自風塵飄泊,闖蕩江湖,憂心悄悄,兩鬢星星;柴靜歡卻幽居深穀,雖終不免相思之苦,但究竟二十年的幼功非同小可,過得數年後,重行修煉那“十二少”要決,漸漸的少思少念,少欲少事,獨居穀底,卻也不覺寂寞難遣,因之兩人久彆重逢,反顯得肖凜年紀比她為大了。
又過了半晌,肖凜才哽咽道:“我不知你如此念著從前……你何必如此自苦……我們在一起不好麼?”
柴靜歡麵色緋紅,此時卻似被人家窺破了心思的小姑娘,竟一時不知怎麼才好。但轉念一想自己背負血債之人,早已沒有了愛人和被愛的權利,實不該再讓肖凜為自己悲苦,當下硬下心來,恢複了漠然的表情,“你錯了,我不是念舊,隻是習慣”,柴靜歡頓了一頓,正待說下去,肖凜已將她一把攬入懷中,死死抱住不肯鬆手,“這一次,你說什麼理由,我都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