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趕緊讓那仆人低了聲,免得打攪到範雎,然後目光沉思地看了看範雎,細語了一句:“原來是聖人門下的大學問者。”
她原本還有些奇怪,這位先生是如何讓她的兒子從白霜感染中得到治愈的,她也詢問過當時的仆人,仆人隻是說,就隻是和太平說了一會兒話而已,沒見什麼奇怪的祭祀也沒見喂什麼神奇的藥石。
但現在,褚夫人有些明白,為何她的太平的病能好起來了,聖人之言,本就有經天緯地的力量,隻是能讓太平這樣的幼兒都能聽懂,太難。
褚夫人又看了看伸著個腦袋專心聽故事的趙政,都說這質子不被看重,可有可無,秦國人甚至都沒想過給遠在趙國的小質子找個啟蒙識字的先生,以後長大了,彆說懂什麼輔國安邦或者大道理,恐怕連大字都不識一個。
現在看來不然,秦國居然專門派了一個大學問者前來,何止於啟蒙。
這個時代,識字十分困難,識字率低得離譜,因為知識難以想象的昂貴,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夠奢望,也就孔聖開啟私學傳播學問,才有了一點起色。
褚夫人之所以覺得範雎是聖人門下,因為這個時代,即便是做學問者,也多是學習治國之道,攻伐策略,機智狡辨。
充滿戰爭的時代,況且這場戰爭從西周沒落而八百諸侯分治已經持續了500年,學習的自然多是和戰爭有關的東西,以圖以後能被達者看中,飛黃騰達。
隻有聖人,還在堅持著恢複世間禮教,傳遞著高尚的精神和品德,所以特彆的難能可貴。
像範雎講的這些小故事中的道理,即便是專門找的先生,也不會涉及,唯有聖人門下,才有耳聞會講一些。
褚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離開的時候輕手輕腳。
範雎今日講的故事,其實也就講那麼兩三個,惹得兩小孩嗷嗷的,根本沒聽夠。
沒辦法,範雎忙得不可開交。
用石磨將炒好的豆子磨出油來,好不容易才用碗接了大半碗。
吃不上油的日子,想想都特彆慘。
清亮的黃色豆油,散發著植物油獨特的香味,從未有過的讓人覺得稀罕,範雎都覺得好笑,若是在現代讓人知道他稀罕著一碗油,彆人都不敢想象他過的是什麼苦日子。
範雎又磨了一些麵粉,發了麵,揉成團,醒麵。
揉麵的時候在其中滴了一些豆油,這樣會更加的清香酥軟。
醒麵的時候密封在缸裡,因為沒有酵母,這樣會自然發酵,當然要是有酵母粉肯定是最好的。
範雎要做的是豆沙餡餅,將發酵好的麵團捏成一個個小團,豆沙就是那些添加了醬油和鹽的豆渣。
他買的那點醬油使用得太快了,這玩意太快了,得儘快將醬油自己弄出來。
將調製好的豆沙裹進麵團,然後用棍子將麵團碾成平坦的餅狀。
鍋裡燒熱,刷上一層豆油,這個時代的鍋更像是桶,因為根本沒有炒菜的習慣,都是煮,但用來煎餅勉強還能用。
油香升起,將碾好的餅放在熱鍋上,不一會兒麥皮就開始鼓包,看上去軟軟酥酥的,散發出食物獨有的香味,有些像雞蛋餅,得在和麵的時候多加水和沾一些油一起和,不然會變成燒餅一樣乾脆,口感就不一樣了。
要是有人看到範雎用這麼多油煎餅,估計得以為這是個多富裕殷實的家庭,但在現代,家常的豆沙餡餅就是這麼做的,範雎想弄少油版的也不會。
一個個酥酥軟軟的餡餅盛盤裡,特彆的好看,今日飯食,就是這些豆沙餡餅了,就是稍微有些燙。
給趙政和褚太平分了餅,兩小孩端正坐小凳子上,吹著餅,小嘴咬下去,餅的酥香,豆沙餡的美味,瞬間灌滿口腔。
吃得停都停不下來。
範雎也啃著餅,原本隻能被稱為開胃菜的豆沙餡餅,現在成了主食,恩,應該說唯一的食物,但就味道而言,還算不錯。
範雎想了想,讓趙政給隔壁的公子丹也送一塊餅去,左鄰右舍的,範雎所在的時代是一個人情社會,思考問題的方式自然有些不同,在他看來,歸秦計劃中公子丹是重要的一環,自然得拉近點關係,隨便交代了一兩句。
趙政才出門,一群臉色凶狠的人就往範雎他們的院子湧來。
為首的是個十二三歲的野小子,人不大性子挺橫,服飾稍微有些像苗夷風格,但又不是,腰間掛一青銅號角,特彆顯眼。
更奇特的是這野小子身後跟了一隻碩大的黑瞎子,憨厚地吐著熱氣。
範雎知道,曆史上出現過很多訓化野獸的部族,比如熬老鷹,馴鹿,驅狼等等,這些部族差不多都斷代消失在曆史上了,但訓黑熊的範雎也沒在任何文獻中見到。
“你們是?”範雎不由得對來勢洶洶的一群人問道。
那小子聲音頗大,厲聲道:“楚國,公子熊。”
範雎:“……”
荊楚之地,坐擁雲夢大澤,異獸豐富,除了黑瞎子,還有黃袍白圃的大花老虎等,楚地先民的確有些苗夷風俗,這般穿著也屬實。
範雎心道,完了,找他算賬的人來了,昨晚破壞了楚國刺殺燕國子丹的計劃,彆人直接找上門來了。
而旁邊,趙政正將手上的餅舉得老高的遞給公子丹:“我們家仙人煎了餅,讓我送過來給你嘗嘗。”
說完眨巴了下眼睛,仙人還交代了點什麼。
想了想,小身板一挺,屁股向後一翹,身體前傾,仰頭:“以後跟著政哥混,吃香喝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