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勞莉亞還是不說話,站成了靜止的美麗。
“也是,你從沒說過愛我,說要給我永生也不過是出於習慣的占有欲吧,很抱歉我因為不願意討你一時的喜歡而拒絕了,現在看來我還蠻明智的,既然我在你心中不過是庸俗的狂熱愛慕者之一。”我假裝不在意地說著,覺得可以了,才收回了使勁朝天花板上瞪的視線,誇張地咧嘴笑道,“拿走吧,認識你的記憶,你可以開始了。”說罷好像英雄就義般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隻聽過一次的魅惑聲音的召喚。
久久沒有聽到任何聲響,空曠的寂靜中,落針可聞。黑暗的靜謐中,失望、傷心、緊張或是畏懼?都有一些,最最清晰的感覺還是不舍,用儘心力再回憶一遍隻一眼就令我癡迷眷戀的初遇和那句再想一遍還是能感覺的到自己清晰不已的心動的:“我喜歡你是真的”,覺得沒有哪一次的等待會這麼漫長和絕望。
媽媽曾說過:“我的女兒總有一天會長大,總有一天會開始幻想你的王子,相信媽媽,到時候你就不會覺得他是多麼厲害的王子了。戀愛會讓人變得愚蠢自大,你以為你特彆投入的感情其實常常不過如此,隻有快要失去的時候,才能衡量得出你的喜歡有多深厚。”
隻有快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不舍遺忘。
隻有快要遺忘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留戀那樣的感覺,是的,格勞莉亞,哪怕隻是喜歡你的感覺,我也不舍忘卻。
過了不知道多久,半天等不到動靜的我,終於鼓起勇氣睜開了眼睛,環顧四周,卻隻看見客廳中間的樓梯上站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蘭斯,他慢慢走下來,試探地問道:“我送你回去?”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跟著蘭斯走出了韋斯特昏暗的彆墅。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點點,樹枝間疏漏的星光冷清迷離,彼此間相去甚遠的辰星也能輝映成連綿的璀璨,幻象和現實的距離是不是虛假得有些諷刺。
蘭斯的車內收音機在播放著Savage Garden的《Two Beds And A Coffee Machine》,清越的鋼琴和綿長的小提琴織就的悲傷,歌者在唱:“Another bruise to try and hide(又一個傷痕需要隱藏),Another alibi to write(又一個托詞需要編寫)……Silent fortress built to last(最終建起一座寂靜城堡),Wonder how I ever made it(我又該如何度過呢?)”
結尾處的輕唱吟回是一個問句:我又該如何度過呢?
大概是察覺到我正發著可笑的呆,蘭斯關上了收音機,故作輕鬆地說:“在你醒之前,文森特一直在數落格勞莉亞,還真的令我挺驚訝的,你知道,文森特一向比較像格勞莉亞的跟班,而不是哥哥。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格勞莉亞正抱著昏迷的你,我從來沒看到她的臉上有過那樣後悔的表情,我是說,嗬嗬,誰從她臉上看到過什麼額外的表情呢?”
格勞莉亞根本是連看都懶得多看我一眼,什麼都沒說就要蘭斯來送我回去。我並不搭腔,因為實在是提不起精神,就由著蘭斯繼續胡說八道。
“她肯定是覺得內疚了,她沒跟你說麼?一定是不好意思承認。所以當時她一句話都不說,由著文森特責怪她總是這麼任性,提起她之前說的要保護你之類的,根本就是笑話——”
我自嘲地笑了,打斷蘭斯,說:“沒錯啊,就是笑話,隻有我那時自以為是地當真了,難道真的會有人覺得她喜歡我是理所應當麼?開什麼國際玩笑,對方是格勞莉亞啊……”
怎麼會真的喜歡我啊。隨便來一個隻要學過大於號和不等號的小學生就能自信滿滿地解開這個不算問題的問題,擁有遠遠大於我的一切的格勞莉亞,憑什麼要付出與我相等的感情呢。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問題的蘭斯也不作聲了,默默地看著前方的路,專心開車。
車子平穩地行駛著,快要到小鎮居民住宅比較密集的地方了,越過一個下坡剛爬上坡,不遠處繚亂的車燈、雜亂的人群和漸漸放大的救護車的聲音和嘈雜人聲預示著又一場事故的剛剛發生,蘭斯停下了車子拉開車門,我也不約而同地跟著他下了車。
隔著人群可以看到馬路邊停著一輛毀損還不算嚴重的早已熄火的貨車,大開的車門下隱隱約約露出一截褲管,警方正疏散著人群,不一會兒,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被抬了出來,濃重的夜色下,毫無血跡的白布顯得格外刺眼,被緩緩抬上了鳴叫聲也格外淒厲的救護車。
我和蘭斯對望了一眼,趕忙往人群裡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