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今日也落得清閒,無事要忙麽?」
放下茶壺的喀碰聲零零碎碎,隨後是煮水,衝茶的聲音。女孩拿起那一旁玉罐裝的茶葉,卻被佛劍一把製止,由懷中掏出一個看來已舊的竹筒,遞與她。打開竹筒的木塞,她將東西靠在鼻尖聞了聞,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大師怕是許久不曾喝茶吧?這茶葉是主人好些日子前送你的。」女孩說完拿起小匙舀了些許,倒入壺中,又注入熱水,亭間瀰漫一股濃濃的香氣。水煙將視線變得迷離,女孩也覺得眼裡有些迷離,於是又笑著說,「主人很寶貝這茶的,上回劍子先生來討,主人還沒給呢。」那是帶著恍惚而懷念的口吻。
茶香到達頂峰,女孩將泡出顏色的汁液倒滿兩個小杯,收拾玉盤輕輕走過佛劍身邊,「大師慢用,有事便喊我,我就在這附近。」
佛劍低下頭來看她,她還是笑笑的,眼圈紅著,看上去倒有些委屈,眼裡滾著不知是天將雨瀰漫而生的霧氣,還是其他。他無語,隻好拍著她的背,可女孩卻一怔,以手掩著臉顧不得其他便跑了。
他一人走回亭裡,端起桌上那杯茶喝了口,水氣嫋嫋向上盤升,繞成了絲,一直綿延……叮叮噹噹的聲響霍然蕩開,是驟雨落在這亭子頂瓦上發出的脆響,就像首曲子般,他記得他很是愛聽這聲音。
今日特彆閒,一連喝了幾杯茶,雨也沒有停歇的意思,他就這麽坐著,直至一壺茶飲儘,對首的桌麵上始終擺著一杯沒動過的茶。他伸手取來小杯,握在手裡端詳了許久,從來不曾觀察到疏樓西風裡一切的生活物品是如此細緻,彆具巧思。就像他的主人一樣。仰首將那杯茶喝儘後,驟雨裡有人撐著把紅色的傘。
「大師,撐著傘彆淋濕了,這幾日天氣都是這般。」
他接過傘點頭,沒說什麽逕自走了。女孩也沒有攔阻,轉身收拾起亭裡的茶具。
隔日,一如往常的,佛劍醒在天未亮,雞鳴零落的清晨。抖了抖袈裟,穿上,沾著不解岩過多的水氣,有些濕冷。
走出不解岩,又回到疏樓西風。女孩依然迎麵往自己來,又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前進。然而這次他卻沒有如昨日般往內走,而是跟在女孩身後,她的眼睛依然有些紅,沒什麽神情的端著玉盤,匆匆走在路上。他本是跟著,卻不知怎麽走到一半便停了,他一停,女孩便回頭來朝微微一笑道:「大師先去亭裡休息吧,我去去就來。」
女孩繼續向前走著,天色有些灰暗,這些天來都是如此。隱約間似乎有水點滴在自己手臂上,他分不明是否天落了雨,仍是站在那,直至女孩的背影消失。沉默的轉身往回走,一麵走一麵握著手臂上掛著的那串佛珠,緊緊捏著,低聲唸起經來。唸經的聲音很輕,走在風裡便被蓋去,天邊閃雷,豆大的雨點劈頭便落了下來,這會兒是真雨,他心底分清了,仍沒有停繼續地走。
忽然想起那時便跟今日一般,天邊閃著雷,他看著昔日好友沉沉地睡著,仙鳳伏在他身上,眼淚沾濕了胸口,滴上棺蓋。那時就如今日一般,他頌著經,起初分不清是否下雨了,然後天邊閃雷,他想起龍宿的臉。
很久以前的,髮上插著簪,旁邊坐著劍子。他在那,扇掩著笑。
【山雨寂】終
2010.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