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緊閉嘴巴,王安挨著崔久溫坐,路途顛簸,她觀察一圈,還是問出了一直壓在自己心底的問題:“實驗堡外,還有人生活嗎?”
這是個重要的問題。
一直閉目養神的崔久溫睜開雙眼,腦子已經準備好開始處理那些回答。
沈故淵從不吝嗇回答這些問題,他向來不會給他們造一個童話般的美夢,這樣的性子對於他們來說其實是有利的。
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自欺欺人了。
“但事實上是,除了民眾,階級更高的人依舊在很好的生活,實驗堡外的生活……”沈故淵開口,罕見頓了下,“不是生存,是真的生活。”
這句話已經說的很明顯了,幾個實習生驚呼,崔久溫正在腦海中整理相關有用信息,沈故淵接下來一句話直接讓她墜入穀底。
“我清楚你在隱瞞什麼。”
他清楚?他清楚什麼?他怎麼會知道我隱瞞了什麼?
崔久溫猛地抬頭,果不其然,他在看向自己。
崔久溫的思維被這個插曲攪亂了幾秒,已經近乎精神崩潰邊緣又被理性生生拉回來,腦海中細致浮現這些天來跟他相處的所有時間裡,自己有沒有做到滴水不漏的隱瞞。
但她依舊不能百分百肯定。
“所以呢?”崔久溫盯著他,眼神甚至有些崩潰前的按耐和憤怒,“沈管理,你是想在這麼危險的路途中,擊破一位可以成為好幫手的人的平穩心態嗎?”
“在這個位置上,我想你也很明白,所有人都有在隱瞞什麼,但你不應該突然對我說這句話,如果你不打算再說點什麼,我保不準接下來的路程到底會做出什麼來,這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可控的不利因素。”
一個聰明人如果不再溫順,那她將是路途中最近的深淵。
沈故淵隻是皺了一下眉頭,崔久溫的心態確實太過理性了,這段話她有條不紊地講出,表現出的憤怒和無奈恰到好處,顯然是身經百戰詐不出一點問題。
下一秒他靠近崔久溫。
突然放大的臉讓崔久溫緊繃的身體立馬做出反應,握緊水筆的手破空停在沈故淵脖頸處,這種微妙的含義讓崔久溫愣了一秒。
異性的突然靠近在旁人看來有些曖昧的氣氛增添,但在崔久溫的視角裡沈故淵穩穩附身,嘴跟呼吸貼近她的耳邊,反倒是最脆弱的脖頸處坦率的露出來,無需多說什麼也能讓崔久溫感覺到他那真誠的無害。
距離二人最近的齊天從剛才嚴肅的聊天時就警惕盯著二人,在二人動作出現時他幾乎是撲了上去又生生停住,車不用產生任何顛簸他就已經腳下一滑實在跪了下去。
撲通一聲讓沈故淵也側頭看了過來,齊天局促的手不知道該往哪放,這種氣氛就像他突然闖入了正準備乾點什麼的情侶中間,嘴正抿著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時正好對上老大疑惑的眼神。
齊天憋屈:“……”其實老大你可以把這種麵對傻孩子的疑惑收一收的。
沈故淵很短暫的停頓一下:“回去。”
淡淡兩個字讓齊天擁有了莫大的力量,咻一下站起,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連眼神都不再靠過去。
崔久溫被這突然的一場戲分散了些注意,不再過於緊繃,沈故淵重新扭過頭來,自下而上的對上她的雙眼。
從剛開始見麵崔久溫就對這種感覺印象深刻了,他太過於擅長把自己看似坦誠又柔弱的一麵展露出來,以至於現在她不太相信這種脆弱的感覺了。
崔久溫僵著身子沒有躲閃,表麵看似雲淡風輕,實際就差飛速逃離這非常怪異的氣氛。
沈故淵湊過來,聲音非常的輕,就像一陣微風不留痕跡的拂過,隻有他們二人聽見:“我有你的籌碼,但我不會說。”
崔久溫側頭輕笑,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短促的笑了一聲。
這句話毫無保障可言,是交易嗎?
她低下頭,那雙眉壓住的琉璃眼眸很認真的看著沈故淵的異瞳,她同樣輕聲地說:“我不相信你的說辭,沈管理。”
沈故淵沉默不語,但目光也沒有移開,似乎是清楚她還有話要說。
崔久溫呼出一口濁氣,兩人間的距離再次縮近,她在二人額頭快要貼上時停下自己壓迫性的動作,沈故淵從來隻有看上去脆弱,他撇了眼崔久溫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依舊很冷靜的看向她的眼睛,眼神裡沒有半分軟弱。
對人最真誠的莫過於對視了,不管多麼複雜的情緒都會在對視的一刻無處遁形。
她用自己戴手套的左手輕拍了一下沈故淵的肩頭,手停在半空中,掙紮許久才徹底放下手重重拍了兩下。
“但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單獨談一談。”
“好,當然。”沈故淵得到答複後坐回位置,“這也是我要說的。”
路途遙遠,直到太陽快接近地平線,他們集體才準備下車整頓。
剛說下車整頓,崔久溫在沈故淵下車的一瞬間拉住他的領子走向森林邊緣。
齊天一驚:“老大!”
柯利亞也被嚇一跳,又看看同樣淡定的沈故淵,眉毛一挑,已經明白過來:“哇哦。”
“你不怕異種嗎?”沈故淵被她拉住領子,甚至低了低身子,說:“森林是異種最容易出現的地方之一。”
“你在,我當然沒問題。”崔久溫冷冷接上,“相處的時間即是沒有那麼長我也察覺到了,隻要是你在的地方,真的安全到讓人懷疑,況且你也沒有停下來阻止我不是嗎?”
“你的態度很奇怪,按理說我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把柄你都握在手裡,尤其是我的家人,我帶不走他們,我現在甚至連急救軍都退出不了,但你卻好像一直在等我開口,你想讓我說什麼?你想確認什麼?”
沈故淵很清楚的感知到崔久溫的狀態不穩定,沉默幾秒,說:“你的左手,這個問題我說的性質和你自己開口說不一樣。”
崔久溫:“……”
崔久溫往後退了一步,布滿細汗的手握上腰間彆的尖刀。
沈故淵看著眼前像一隻弓腰炸毛麵對敵人的豹子的崔久溫,有點頭疼。
這個反應,什麼也沒說,但也什麼都說了。
但也確實,他突然開口,這個反應當然正常。
沈故淵低頭組織著語言:“很多東西,是必然,也是無可奈何。”
說話間樹叢發出細微響動,崔久溫神經緊繃,直到餘光瞥見一隻毛茸茸的動物突然出現在沈故淵身前。
異種?!什麼時候過來的!
本已經警惕的崔久溫盯著半晌,卻表情古怪的放下抬起的手。
按照正常邏輯來說,沈故淵應該一招製敵,利落解決這隻異種,然後把它的屍體帶回去交差,但他沒有。
沈故淵在她的注視下抬手,卻隻是撫摸上異種的頭,短且柔軟的絨毛在他手下微微發顫,幾下過後異種直接整個身體鑽到了沈故淵的兩隻手下,俯下身子任他安撫,喉嚨裡溢出呼嚕聲。
“我們,可以開始交易了。”
沈故淵撫摸著異種,垂眼睫毛壓住了眼眸,眼神晦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