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對他很嚴格，他也以振興家業為目標，他認為這是應該的，但有時候卻很累。朋友不能自己選擇，興趣不能選擇，未來也是已經鋪好的路。他的犧牲，孔家人都認為是應該的，隻有母親，隻有母親會偷偷地為他流淚，但也不曾為他祈求過誰，或者說是不敢。年僅十歲的他卻已經看厭了日日以淚洗麵的母親，蒼白的、無力的母親，這是他記憶中最深的臉。

有一種力量將他撕成兩半，不，不僅是兩半，是好幾塊啊，他覺得自己是不完整的了。一麵是嚴於克己一麵放蕩縱情，一麵一絲不苟一麵嬉皮笑臉，一麵冷酷無情一麵平易近人，一麵……一麵……

祖父本來是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父親身上，父親從小寄養在農夫家庭裡，原來是個無欲無求的老實人，但自從祖父退出政壇後，他承擔了孔家的一切責任，包括輿論的譴責與壓力。他一直相信他會成功，不是東山再起，而是白手起家。但沒人可以理解他，即使是祖父。終於——父親被人背叛，生意慘敗，從此一蹶不振，甚至吸上了大煙。最開始的時候，父親情緒經常暴動，仇視著一切，哈欠、流淚、流涕，謊話連篇，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父親整天不見太陽、不運動、不做事，日夜顛倒。父親甚至在他麵前，親手將母親推倒，搶了她的首飾盒，在奪門而出的時候，父親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還沒來得及看清，父親就跑走了，以後再也不曾正眼看過他。一年後，他自殺在柴房裡。

那一年的某個冬天，他被祖父領到關押父親的地方，親眼看見父親被捆綁在一間柴房裡，他已經十分憔悴了，黑著眼圈，不停地出汗，嘔吐，喊著骨頭好疼，掙紮著抓過皮膚，留下一道道紅紋。他完全震驚了，他忙後退，卻被自己絆倒在地，他搖搖頭，那個男人是誰，他不是他的父親，那個男人怎麼可能是他的父親，他接受不了。

耳邊傳來祖父的話，“真是沒用的東西！這點就嚇到了，告訴你，你以後還會經曆更可怕的事。你父親就是個例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他太相信彆人了，一點打擊也經受不起，還想重振孔家，真是讓我失望透頂！你要知道，這個人吃人的世界，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人心！”

他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背上全是冷汗，腦海裡全是祖父嚴肅的表情，那個男人滿是淒慘的樣子，他眼前一黑，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