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些,無非是要我們配合查案罷了。”徐修傑冷聲說:“雕蟲小技,以為能騙得過我?”
“你也可以不配合啊,徐郎君。”蕭珺隨意道:“左右你有府尹大人還有徐大將軍保你仕途亨通,跟你的同窗不一樣,自然不需擔心。”
一句話便叫同窗們對他投以異樣的目光,倒是好一手挑撥離間,徐修傑暗暗咬牙。
“宋大人,走吧,我欲見過山長之後再逐一進行問話。”
縣令倒是沒什麼不悅,隻是尷尬地笑笑,引著這位裴主簿往裡麵走去。
尚未走遠,縣令還能聽見有學子在背後不滿地嘀咕:“主簿是七品,縣令亦是七品,即便她是長安來的,宋縣令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吧。”
宋縣令聽了,心說我倒也不是卑躬屈膝,隻是已經怕了這個主簿,實在不想跟她對上。
學子們不知道,他跟縣丞卻是知道的,這位裴主簿雖然隻有七品,但卻膽大包天,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來之前已經先去大鬨了梁府,幾句話就把梁府的老太爺給氣得撅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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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珺昨日剛過午時便抵達欒川,本欲看完案子的卷宗和各項記錄後就直接到欒川縣郊景室山下的書院問話,但她看了縣令拿來的驗屍格目之後,臉色直接冷了下來。
“腦部有鈍物擊打傷,致命傷為細長利器貫穿心脈,下/體為相同利器多處刺傷……驗屍格目上就這麼幾句話?宋縣令,欒川的仵作是捕快兼任的嗎?”
“這……”聽見蕭珺一個小姑娘直言死者下/體之傷,年齡是她二倍有餘的宋縣令老臉一紅,見到蕭珺滿臉的不悅,他解釋道:“這倒也不是仵作之責,梁氏家主在聽說了梁柏澤的死狀之後,覺得實在有損顏麵,便親自帶人來收了屍。
“梁氏不讓仵作驗屍?”蕭珺聞言,眉毛一立。
“不是不是,驗了的,驗了的,就是……梁氏家主就站在旁邊等著。這……梁氏在本地勢大,梁老家主又太過威嚴,仵作不堪壓力,驗得急了一些。”見蕭珺眉目擰得越來越厲害,縣令不由得繼續辯解道:“終歸已經知道了梁柏澤遇害的時辰,也知道了致命傷在何處,其他的……”
“其他的當然也要記錄在案,如此潦草行事,怎知道有沒有錯過關鍵的證據和線索?”蕭珺打斷了宋縣令的話,站起身然後說:“走。”
“去……去哪?”宋縣令下意識跟著走了幾步,才問。
“自然是去梁府。”
“您這是要做什麼……”宋縣令心中升起些許不祥的預感,“如今梁府正在給梁柏澤停靈……”
“案子還未告破,凶手未被捉拿,便是請來高僧為他超度七七四十九日,他又真的能瞑目嗎?”蕭珺麵無表情地回答,然後說:“去梁府,叫上仵作和郎中。”她抿了抿嘴,終於還是將縣令最不想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我欲……重!新!驗!屍!”
*
在梁府上發生的事情宋縣令是真的不願意回想。
他們帶著人到了梁府,要求將屍體抬走重新驗屍。
不論旁人是否曾經施加壓力,此事說到底是仵作首次驗屍時未能將一切細節記錄在案,故而也算是官府的不是。
原本蕭珺與宋縣令好聲好氣地言明利害,死者的母親,也就是梁氏現如今的當家主母本已動搖。她雖然神色悲戚,卻更想找到殺害兒子的凶手。
就在宋縣令以為今日可以平和地重新驗屍的時候,梁府的老家主趕來了。
老家主已是古稀之年,法令紋深重,拄著跟拐杖,眉心有好幾條深刻的豎紋。他一來便直接當眾叱責了梁氏主母,絲毫未給這個兒媳任何顏麵。
蕭珺和宋縣令都發現,自從梁氏這老家主出現以後,不論是梁氏族人還是下人,從神態到動作皆拘謹了很多,恨不得低著頭縮著肩,生怕自己被老家主看見。
斥退了梁柏澤的母親後,老家主冷哼一聲,重重地將拐杖拄在地上,發出嘭地一聲響。然後轉過身來,用那雙因年邁而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蕭珺和宋縣令兩人。
“女人家不懂事,見笑了。”幾息的沉默之後,梁老家主開口了。
梁老家主這話一出,宋縣令就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氣。
裴主簿雖然做男裝打扮,但隻要有眼睛的就能看出她是個女子,當著女官的麵說女人家不懂事兒,梁老家主這指桑罵槐也太明顯了吧!
宋縣令為人處世向來是能不得罪便誰都不得罪,為官同樣如此,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故而雖然他第一眼見到這位裴主簿時心裡也有些犯嘀咕,卻絲毫沒有表現在明麵上。梁氏的老家主倒是好,就差劈頭蓋臉辱罵人家了。
宋縣令小心地朝裴主簿看去,見她仿佛沒聽見老家主的指桑罵槐一般,平靜開口:“本官查看驗屍格目時發現記錄不儘不明,故而需要仵作重新驗屍。”
老家主聲音冷硬回道:“仵作既已驗屍完畢,如今卻要重新驚擾亡者,這是何道理?”
“道理嗎?”蕭珺平靜對答:“道理便是依大周律,懸案八十日未破,家屬方可領屍回家,如今距案發不過十日,官府若有疑慮,可隨時查驗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