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唐白月距離鄭明珠生活的圈子實在太遙遠,僅有的幾次她都隻是遠遠的遙望過這位天之驕女,也隻是略微知道一點她的生平,彆說細節,便是很多大事她都不知道。
出於謹慎,她調整心情,少說少動,儘量讓自己儘快進入鄭明珠這個身份裡。
“少夫人,該吃藥了。”
說話的是個三十五六歲左右的中年婦人,烏黑的頭發梳了個光滑的圓髻,露出額頭,顯出幾分精明乾練來。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丫頭。
鄭明珠沒有起身,隻是微微點頭,那婦人就連忙上前扶著鄭明珠坐起來,又拿大引枕墊著背,鄭明珠就這樣靠在床頭。
這幾日鄭明珠雖然沒怎麼敢說話,耳朵卻沒有閒著,深知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陷這種道理,此時已經知道了這幾日在這屋裡貼身服侍她的這個中年婦人,是顧媽媽。
根據顧媽媽的年齡,在這個屋子裡的地位,丫頭們對她都很恭敬,鄭明珠略一猜想便知道,這位顧媽媽應該是極有麵子的管事媽媽,想必是婆婆賞的。
顧媽媽動作麻利,接過丫頭托盤上的藥碗,躬身喂鄭明珠吃藥,又端了蜜水漱口,擦嘴之類都做的熟練自然,嘴裡還一邊說:“少夫人今天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大爺剛差人來問,奴婢也是這樣說的。”
鄭明珠還是沒說話,心中念頭卻是轉的飛快。
這幾天來,聽顧媽媽和丫頭們說話的片言隻語,這位大爺,必是鄭明珠的丈夫,武安侯府的嫡長子陳頤安。
蘇醒後到現在,足足有三天了,這位大爺隻是差人來問過幾次,而據說,自己在睡著的時候,大爺來過一次,看自己睡著了,就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鄭明珠並不討他的喜歡嗎?
她低頭想著,傳言中不是說鄭明珠夫妻恩愛麼?可是自己冷眼觀察這兩日,竟完全不是那回事,到今天,還沒見著丈夫一麵。
想到這兒,臉上微微紅了,自己成了鄭明珠,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丈夫,這跟初入洞房也沒什麼區彆了吧?
她的前生還是一個閨中女兒,如今竟就要對著一個丈夫,真是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看來,這換一個身體,就算再好,也還得努力適應才行。
正想著,有個穿著梅紅小襖兒的丫頭掀簾子進來回說:“少夫人,夫人身邊的洪媽媽來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三十六七歲的高挑身材,容長臉兒的媽媽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紫紅色素麵褙子,頭上插著銀海棠花梳子,對著鄭明珠笑著福了福:“奴婢給少夫人請安。”
鄭明珠連忙坐直了點,答應了一句,也問了夫人安,便讓丫頭給搬錦凳來:“洪媽媽坐,倒茶來。”
洪媽媽並不怎麼客氣,謝了坐,說:“夫人命奴婢來看看少夫人大安了沒有,夫人說,少夫人隻管好生休養著,要什麼吃的用的,隻管吩咐管家,或打發丫頭去她老人家屋裡去取,也是一樣的。”
洪媽媽說一句,鄭明珠便答應一句,等她說完了,便說:“多謝母親掛念,煩洪媽媽替我回母親,我今天好多了,等我能下床走動了,便去給母親請安。”
說完便命顧媽媽拿了裝著碎銀子的荷包賞她。
洪媽媽又坐著說了一會兒閒話,問了吃了什麼藥,吃了什麼東西之類,喝完了那盞茶,便回去複命了。
待洪媽媽走了,顧媽媽便笑道:“夫人果然很掛念少夫人的,天天打發人來問。”
鄭明珠點點頭,並沒有多說話,隻是又躺了下去,顧媽媽便沒再多說,隻給她掖了被子,便退了出去。
洪媽媽口中的夫人,便是武安侯夫人,陳曾氏。
閨名她還不知道,隻隱約記得這位武安侯夫人娘家姓曾,能做武安侯的嫡妻,那必然就是南京曾家的嫡小姐了,曾家那是金陵城毫無爭議的第一大世族,不僅富可敵國,而且幾朝來族中都曾出過高官,現在似乎還有兩個爵位,不過她也實在不記得是哪兩個級彆的爵位了。
也隻有這樣身份的婆婆,才受得起這樣身份的兒媳。
這幾天,婆婆每天都打發身邊的媽媽或者丫頭來問兩三次,功夫是做的極好的,不過鄭明珠深知,這隻不過是表麵功夫,略有城府的婆婆都會做的,更何況這樣講究臉麵的大家子,而兩人之間到底關係如何,隻怕還要相處下來才知道。
鄭明珠這個身份,出身是無可挑剔的了,在帝都的名聲來看,也沒有任何不好,而且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可是,第一個打擊已經來了,鄭明珠很顯然不討丈夫歡心,也不知道在婆婆跟前是什麼樣子,這府中彆的事情又會是什麼樣子?
或許,就算身為貴女,也不能事事如意吧。
她本身原也不是毫不知世事的少女,人間冷暖實在也見得多了,這樣一想,反而釋然了,貴女自然也有貴女的苦惱,世上怎麼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呢?
隻不過再往深處想,就算這一切都做最壞的打算——丈夫不喜,婆婆不愛,但至少還有娘家安國公府,這如今也比她原本好了許多……
她原本的日子……唉,還是不要想了,隻如此感謝上蒼倒也就是了。
我是鄭明珠,我是鄭明珠。
她在心中默念了片刻,剛剛泛起的痛苦便消下去了許多,輕輕的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