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裡頭接了賬簿的墨煙走過來,在鄭明珠耳邊悄悄回道:“少夫人,忍冬說這盛記香料行原來的掌櫃是盛大管事的小兒子,從內務府交過來的時候,盛大管事回家榮養了,沒兩個月,吳管事就把盛掌櫃換成了這位王掌櫃,他是吳管事的內弟。”
鄭明珠點點頭,知道這必是剛才交接賬簿的時候忍冬悄悄告訴她的,心中越發有數了,便對外頭三個掌櫃的說:“我單叫了你們三個鋪子的掌櫃來,原是我看了賬簿,你們三個鋪子有些不妥。”
這樣單刀直入清楚明白的一句話,整個院子裡立時鴉雀無聲,連同裡頭算賬的墨煙幾個,都不由的停了算盤,豎起耳朵聽。
三個掌櫃聽了這句話,哪裡還坐得住,登時就站了起來,朱光閣的於掌櫃和吉祥綢緞鋪的李掌櫃都同時看向王坤。
鄭明珠看的清楚,嘴角微微翹起來。
王坤忙回道:“不知少夫人的意思,是哪裡小的們做的不妥當了,還求少夫人明示。”
王坤在鄭明珠開始查賬的時候就有了準備,主子要查,自然隻會關注能繳多少銀子上去,去年銀子繳的少了,自是要一個說法。
繳帳之前王坤就知道這事了,又去舅兄吳建榮處商量了兩回,吳建榮並不緊張,隻是笑道:“主子要查賬,查就是了,難道你的帳還沒做平不成?”
王坤說:“帳自是做平了的,隻是這種帳,經不起細查的。”八成的入息未入賬,便是帳再做的花團錦簇,這樣大的缺額,怎麼可能毫無破綻。
那吳建榮並不為意:“瞧你那點膽子,少夫人深閨婦人,懂什麼生意經濟,你隻管說香料進價高了,生意清淡,自然入息就少,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我打量著,少夫人不過是看進去的銀子少了,便要問問,她自是不會知道這些買賣上的事,你便告訴她雞蛋一兩銀子一個,她也隻得信了,再說了,如今我嫂子是少夫人房裡的管事媽媽,便是有點什麼,自然也能遮掩了,且這些銀子咱們也不是自己得了,都是孝敬太太的,太太自是會為我們做主的。”
王坤在外頭的人,自是不那麼清楚裡頭的狀況,心中依然擔憂,私吞主子錢財,按律是流配三千裡,若是數額大了,殺頭的也不是沒有。
他便說:“是不是這先就求太太去?”
吳建榮笑道:“什麼事也沒有,怎麼先就去求太太了?一點兒事就驚動主子,今後主子有什麼差事哪裡還敢吩咐你呢?你放寬心就是了,罷了,我便再說細點,你家裡原沒人在裡頭當差,不知道是有的,我嫂子一直伺候在少夫人房裡,我便知道些。少夫人在家裡做女兒的時候就是最清高不理庶務的人,一應都是太太吩咐,我嫂子操心,便是出了閣,也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我嫂子說,彆說打算盤看帳,就是一錠銀子能買些什麼她也全不知道的,這如今還是第一遭兒要叫管事進去說話呢,你隻管繳一本總賬上來,我拿去叫少夫人瞧了,再分說分說這事兒就完了,隻怕未必輪得到見你呢。”
王坤聽了,心中方才放心了些。
可是此時的王坤,心又高高的提了起來,吳建榮說的意思是這位少夫人完全不懂庶務經濟,可是今天所見所聞,卻叫他覺得懷疑。
所有鋪子繳了來總賬不過一兩個時辰,少夫人就派人來取進項銷項的細賬,又叫掌櫃和采買進去,待他進了侯府一看,原來就不是所有的鋪子都來,就他們三個,王坤和這另外兩人也是極熟的,這私底下的事他自是知道的,心中自然明白,難道少夫人這麼快就查出來他們這三間鋪子的問題?
而且進來才問了一句話,就派人去票號取存兌賬簿,這擺明了是要從票號上查銀子流水的意思,自己家的帳能做假,票號的帳可沒人替你做假,這樣行家的手法,哪裡是一個深閨中不懂庶務經濟的女人?簡直就是積年查賬的老手。
王坤額頭滲出密密的汗來,偷眼去看那兩個掌櫃,那兩人也望著他,心中想必也是驚駭,臉色青白。
帳怎麼做的他們自然心頭有數,經得起怎樣的盤查就更明白了,少夫人這一手,真是嚇掉他們半條命。
鄭明珠看他們互相打著眼色,便知道這三個掌櫃,大約是以這個王坤為首了,想他和八間鋪子的大管事吳建榮這樣親近的關係,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如今看來,隻要拿下了這個王坤,就算是打開了局麵了。
而這王坤管的正好是香料行,鄭明珠胸有成竹,去年的時候,她可還是唐白月,唐家的生意雖然涉獵很廣,可香料買賣卻是唐家賴以起家的生意,一直以來也都是唐家生意裡頭的重中之重,後來更是隻做大筆生意,到各產地和邊境收購香料,收攏整理入庫,賣給各家香料行,儼然便是北方香料買賣第一家,難說這盛記香料行隻怕也有從唐家香料庫裡進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