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見了朱氏,臉上並無異樣,隻是笑道:“太太怎麼這時候來了?天都這樣晚了。”
此時已近申未,天色又快要下雨的陰沉,看起來很晚的樣子,朱氏滿臉怒色,瞪了鄭明珠一眼:“我養的好女兒,不然我也不會這個時候跑上人家的門。”
這個樣子和那天回娘家的母女情深大不一樣,鄭明珠便笑道:“太太這話,我怎麼聽不懂。”
一邊說著,一邊迎了她進屋裡,麵帶笑容,神情輕鬆,簡直不把抱廈裡跪了一地的人當回事。
朱氏倒是一怔,她這個女兒她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否則也不能這樣牢牢的把她捏在掌心裡,連出了嫁也一樣。
這些年來,她養鄭明珠也是煞費苦心的,鄭明珠也果然按照她的意願養成了,清高、嬌貴、懦弱、糊塗,認為天下就隻有朱氏對她好,為她著想,簡直比親生母親更好,隻對朱氏親近,奉她為母,朱氏說的話簡直比聖旨還管用。
朱氏也深諳張弛之道,不管是冷臉,發怒、斥責還是一哭二鬨三上吊這些招數都不能常用,用的多了,就沒什麼效果了。
所以她今日這樣冷著臉來,便是預計鄭明珠必是滿臉惶恐,隻求她息怒才是,這樣她再哭上一哭,讓鄭明珠跪著求了她,便揭過這件事,包管今後再也不敢提。
這麼些年來,這還招數還是第二次用而已,那第一次效果就是格外的好。
隻朱氏沒想到,鄭明珠見了她說了這樣的重話,竟然還是笑吟吟的,倒叫她疑惑起來。
鄭明珠陪著朱氏到正廳裡坐了,笑吟吟的叫人上茶,明明抱廈裡跪著那些人,還有她的鋪子的大管事被堵著嘴捆著跪在那裡,她卻全當沒事人一般,笑道:“爹爹身子可好?那日回家沒見著爹爹,實在惦記的很,正巧昨兒有人送了兩支老山參來,都是好年份的,我正想著打發人送去給爹爹用呢,可巧太太就來了。”
朱氏見她不提起話頭,竟一味的說起家常來了,不由更怒,茶也不接,俏麵含霜,冷冷的說:“你今日這是在乾什麼,一時半刻不見,這裡跪了一地的人,如今還要打要殺的,嚇的顧媽媽立刻來回我,生怕出了事,你自己瞧瞧,你這院子像什麼樣子了!”
鄭明珠淡定的很,輕輕笑道:“哪有什麼大事,其實是顧媽媽膽子小,一點小事驚動太太做什麼,見太太這樣急著來,倒嚇我一跳。”
“小事?”朱氏惱怒:“你自己瞧瞧,叫了這樣一群人,還有二門上的小子動手,又捆又打的,鬨的闔府不安,還是小事?你這樣子大張旗鼓的鬨,你婆婆豈不要說你不賢德,不貞靜?還有姑爺,又豈能容你這樣?這樣大的事,你就這樣一聲不吭動了手,今後彆人說起來,說你這樣不容人,父母賞的奴才也隨意打殺,目無尊長,不思孝道,你要怎麼活?我也無顏對地下的姐姐了。”說著便拭淚。
鄭明珠眨眨眼,好會說話!
瞬間就把這件事換了個麵目,任是誰聽了這些話,都會以為是鄭明珠無故逞威風,完全是個潑婦做派。
朱氏見她沒說話,知道是唬住了她,又說:“你便再是不願意用那奴才,也不用這樣,你便遣了人來,悄悄的回了我,我難道還會為了個奴才不如你的意?平日裡我是如何待你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替你摘了來,你偏要這樣鬨出來,又是在你婆婆跟前,你叫你婆婆怎麼想?你難道以為你還是在自己家裡,有百般的錯處都容著你,還怕你委屈了,處處都替你想的周到,如今你做了人家的媳婦,自然要事事隱忍才是,偏你還這樣不懂事,這樣子,你叫我怎麼放心得下!”
鄭明珠真是不得不佩服,這口才這水平,連消帶打,如今全是鄭明珠的錯了,鬨的婆婆生氣,丈夫不容,於是隻能聽太太的了。
真是豁然開朗,原本的鄭明珠從那樣小就由她養著,怪不得能這樣糊塗!
彆說小孩子了,便是大人,若心智不堅,思辨不及,也得給她繞糊塗,隻怕立刻會說出‘那現在要怎麼辦’這種話來。
幸好我對付的這種人多了!鄭明珠默默的想,雖然朱氏的確厲害,卻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說了這些話,在朱氏身邊的顧媽媽和抱廈裡跪在地上的吳建榮此時都鬆了一口氣,眼見的朱氏走了來一頓訓斥,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少夫人立即不敢作聲了,知道危機已過,果然還是太太拿得住少夫人!
想來也是,少夫人是太太養大的,她再大,還能大的過太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