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什麼?
雲詞被打得措手不及。
從這回學校,路程不算近,走的話得走十幾分鐘。
雲詞拎著袋子,看著虞尋的背影,很想把書砸他身上算了。
但是理智在拉扯他。
學分,績點。
還有老嚴。
虞尋好像猜到他不會直接走人。
而他也確實像虞尋猜的那樣,沒辦法扔下手裡這袋書。
雲詞跟在他身後,不動聲色跟他拉開很長一段距離。
傍晚路上人也不少,他倆的距離間隔長,中間還夾雜著來來往往的路人,看起來就像兩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一樣。
直到走在前麵的那個停下腳步。
虞尋倚著路邊的欄杆等他,懶散地喊:“怎麼走那麼慢。”
他這話一出,周圍路過的人都朝他倆投來打量的目光。
在這種“這倆帥哥認識啊”的目光裡,雲詞情緒擠壓到頂點。他穿了件薄款防風衣,帶領子的,他抬手把防風衣拉鏈拉到頂,領子立著,像口罩似的遮住他半截下巴。
再說話時,語氣裡有一種異樣的平靜:“很難看出來嗎?”
虞尋眉尾微挑:“看出什麼。”
雲詞:“我故意的。”
虞尋:“那你猜我為什麼停下來,大庭廣眾地叫你?”
雲詞:“?”
虞尋笑了一下:“我也故意的。”
“……”
虞尋又說:“你對散步的理解很獨到啊小詞,跟人相隔五百米也能叫一起散步。”
“你說得對。”
雲詞用最讚同的語氣說最逆反的話:“五百米是太近了。”
等他走近,虞尋後背離開欄杆,站直了說:“五米都不行,走我邊上。”
雲詞:“……”
你他媽何苦。
既然大家互相不待見,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
整天玩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套有意思嗎???
雲詞拎著袋子的手一點點變僵了,最後不得不跟上。
他和虞尋走在一起後,回頭率增了兩倍不止。
他抬手想把衣服領子再往上拉一點,最好能把他整張臉都罩住。
和虞尋並肩走路的感覺很奇怪。
非要形容的話,就是手癢外加渾身都不自在。
身邊這人渾然不覺,邊走還邊和他閒聊,好像兩人真是來散步的一樣:“聽說你在二班?我一班。”
雲詞沒說話。
“沒想到你也報的法學係。”
雲詞沉默。
“咱倆差點同班,小詞。”
雲詞沉默且有點煩躁。
虞尋接著說:“軍訓期間選臨時班長,我們班臨時班長是我。”
雲詞某根神經忍不住動了。
他鼻尖蹭在豎起的衣領上,淡淡地說:“怎麼?了不起?”
“我也是班長。”他又說。
“……”
說完,雲詞再度陷入沉默。
……
他這個行為和小學生有什麼區彆。
說話間,兩人走到校門附近。
南大有好幾個門,前麵那扇鐵門是其中之一,算後門。學生三三兩兩進出,還有想抄近路的外賣員騎著車風馳電擎駛過。
後門生活氣很足,附近還開著幾家小賣部。
等虞尋推開小賣部的門進去,他才想起來這人除了散步以外,還說要請他喝飲料。
“歡迎光臨——”
小賣部老板是個中年男人,坐在收銀台後麵,見有人進來,依依不舍地把目光從店裡那台懸掛式電視上挪開。
電視上正上演狗血家庭劇,複雜且震撼的台詞一句接一句。
小賣部雖小,但五臟俱全。
各區分工明確,各排貨架前人站得稀稀疏疏的。
老板看見率先推門進來的那人拉著門沒有鬆手,在無聲催促之下,門外另一個男生這才不情不願地踏進來。
兩人個子都很高。
一前一後走到飲料區停住不動了。
他聽見一個人問:“想喝什麼自己挑。”
另一個:“非喝不可嗎。”
“……”
兩人看似認識,但對話中又時刻透露著一股無形的硝煙。
“看在你特地給我送書的份上才請你喝,我做人一向都比較講禮貌。”
“要說幾遍,不是特地。”
“……”
雲詞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著一冰櫃飲料崩潰。
他麻木地看著冰櫃裡的一瓶瓶飲料,半晌,他闔上眼,再睜開,直接抬手把冰櫃門關上,然後波瀾不驚地喊了一聲:“老板。”
正在看熱鬨的老板:“哎?”
雲詞:“你這能外送嗎。”
老板一下沒聽明白。
雲詞補充:“送水到寢,外送服務。”
老板忙說:“有的有的,這個當然有,騎手就在附近,而且你們平時在寢室裡要是想買東西,直接網上——”
雲詞說了句“行”,然後垂眸,指著冰櫃旁,地上那箱十二瓶裝的薄荷水說:“這個,要兩箱,送五號樓608。”
說著,他手指往身側偏移,指向另一邊。
“他付錢。”
-
五號樓608。
五人寢內,所有人都在看地上那兩箱水。
潮男第一個表示震驚:“你怎麼買那麼多水,是我們樓要停水嗎,沒接到通知啊。”
潮男上鋪是個真網癮少年,所有人都還沒置辦電腦,他已經配好了一台遊戲本,除了熄燈其餘時間都在奮戰,他特意把戴著的耳機往下拿了一些:“……什麼水?要發洪水學校沒通知?”
潮男無語,幫他把耳機戴回去:“打你的遊戲吧。”
雲詞從箱子裡拿出幾瓶水,給他們一人發一瓶:“路上遇到個神經病,非要給人買水。”
潮男問出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路上那麼多人,神經病為什麼選你?”
雲詞:“都是神經病了,哪有為什麼。”
潮男:“……”
好有道理。
“趕緊分完,”雲詞一秒都不想再看見這兩箱水,問出了一種勸酒的氣勢,“還有誰能喝?”
他看了一圈。
發現五個人想快速消耗完兩箱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坐在空置的那張床鋪上,掏出手機開始找人。
他挨個戳了幾個老同學:[來608一趟,有事。]
周文宇和李言的反應最熱烈。
李言:[?]
李言:[有事說事。要緊嗎,不緊急的話我先洗個澡再溜過來。]
雲詞想了想事態的緊急程度,回他,[挺要緊的。]
周文宇沒問什麼事,二話不說:[若有戰,召必達!]
但等兩人趕到,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場戰役居然是喝水。
“一箱半的水?”
“今晚必須全都喝完,”周文宇就穿了條褲衩,裝扮清涼,問他,“這水保質期難道就截止到今晚嗎。”
雲詞一條腿曲著,腳踩在床位邊沿,臉色不太好:“也可以這麼理解。”
周文宇又問出一句:“你又是為什麼要買這兩箱馬上過期的水?”
雲詞:“……”
因為想在虞尋麵前想扳回一城。
讓他非得請他喝水。
但他不可能把這個想法說出去,更不可能主動提及虞尋。
隻有李言敏銳地意識到這絕不僅僅是兩箱普通的水,他品著嘴裡清涼的薄荷水,品嘗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
多麼熟悉啊。
戰火的硝煙味。
他感覺這清涼辛辣的薄荷水有點上腦,幾瓶灌下去後,他忍不住挑破:“這水不會是因為虞尋才買的吧……”
“……”
“你彆這樣看我,實在是很像當初你高一和虞尋為了搶小賣部的雞腿,花光所有零花錢買了三十份說是要請全班同學一人一份的樣子,也很像你倆高二打籃球的時候,為了搶那個有某球星簽名的籃球的使用權,你想搶占先機,甚至翹了堂數學課。”
“哦還有,有回年級第一是虞尋,你放學後連網吧都不跟我們去了。晚上淩晨三點找你你都在線,問你在乾什麼,你跟我說彆問,但我猜你在刷題。”
類似的例子李言還能滔滔不絕地舉下去:
“讓我猜猜這兩箱水的由來,該不會是你倆在小賣部偶遇,看見他買了一箱水,你大手一揮,就跟老板說你要兩箱吧。”
很難講李言的猜測跟實際情況相比哪個更離譜。
“話這麼多,”雲詞又擰開一瓶水遞給他,“接著喝。”
開學以來和雲詞接觸後,周文宇感覺他沒有看起來那麼不好相處,大部分時候哪怕不小心得罪了他,下場其實也不會死太慘。
於是周文宇也沒了顧慮,他一邊打嗝一邊驚詫,問出好奇已久的問題:“還有你們當初一起缺考……”
聽見缺考兩個字。
雲詞記憶被拉回到高中時候的某天。
半晌,他說:“我那天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