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闌秋色 謝將軍,你為什麼總要跟我搶……(2 / 2)

他的語氣中漸漸染上了歎息:“我之所以一心畫人物,不畫山水,就是覺得山水得自然之神韻,難以畫儘其妙處。但見了謝司徒,方知世上竟有人被天地靈秀所獨鐘,萬水千山,不過爾爾。”

謝蘭亭覺得他好會誇人,頷首道:“你說的很對。”

但她的神色,卻依然帶著一絲沉鬱。

她想起來了。

謝忱去流波城,是為了避禍,在十年前,謝家滿門被滅之後。

老師是祈國先丞相,名滿天下,位極人臣,她一去世,皇帝為了拿回權柄,就對謝家舉起了屠刀。

謝忱帶著她逃了出來,送她去死生港找師尊閉關修劍。

“那你呢,哥哥”,她不肯放開他的手,“你怎麼辦?”

“那些人不敢殺我”,謝忱低眉給她理了理衣襟,溫聲說,“照顧好自己,我等你回來。”

確實,皇帝敢對謝家的一個普通後裔動手,卻不敢真的當眾殺一個名動天下的大名士。

就如她今天,也沒辦法直接解決桓聽一樣。

他隻要出現在人前,就是安全的。

可是......

流波城是那麼熱鬨的地方,哥哥一個人坐在望江樓上,獨對人潮,等到青萍風起,到杯盞空了又滿,到窗前的新月,也被惆悵奔流的煙水洗了一遍。

他當時在想什麼?

那又是怎樣一種天荒地老的孤寂?

謝蘭亭撐著額頭,歎了口氣:“你如果有畫我哥哥的圖,我可以幫你轉交。”

周碧落也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好。雖然我畫不出謝司徒的風華萬一,但我還是儘力完成了一些作品,請將軍移步過目,這些都是……等等,那輛車裡不是!”

謝蘭亭一掀簾,正正對上一雙睜大的眼睛。

車裡坐著一個病弱嬌美的小姑娘,淡色的唇,白玫瑰一樣嬌豔柔軟,衣衫披在過於消瘦的肩頭,空空蕩蕩,顯出了幾分不勝之態。

她正眼波流轉地看著謝蘭亭,忽然,“嚶”地驚呼一聲,往前一倒,暈了過去。

被美人砸了滿懷的謝蘭亭:“……”

她頗感莫名其妙,一抬手,想掐對方人中,又覺得不能這麼殘忍,於是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臉:“醒醒。”

周碧落看見這一幕,瞬間風度全無,一個箭步衝過來:“放開,這是我夫人!”

他儘可能輕柔地想把人接過來。

然而,這位周夫人哪怕在昏迷中,也依然緊緊抓著謝蘭亭的衣袂,怎麼也掙不脫。

“我就知道”,周碧落帶著無限悔恨說,“我就知道,她一遇見謝將軍,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發生什麼了?”

醫師沈汐正好從門外進來,見這裡一片兵荒馬亂,不由訝然。

“我也不知”,眼看小姑娘死活不鬆手,謝蘭亭隻得先將人抱起來,一邊往裡走,一邊歎息道,“我就看了她一眼,她就這樣了。”

陸涼從房梁上一躍而下,喜滋滋道:“莫非將軍修行又有精進,已經達到了能以眼神傷人的地步?”

“請讓開!”

周碧落不耐煩聽他插科打諢,厲聲道。

他當慣了家主,高高在上,說話也忍不住帶上頤指氣使的意味:“沈醫師,請你動作輕一點,婉婉怕疼。謝將軍,你抱好了,彆硌到我夫人。還有阿福,你愣著乾什麼,從家裡帶來的藥呢,快拿過來……”

這還得了,陸涼一下子拔出了小紅戟:“你是何人,敢這麼同我說話,來戰!”

周碧落隨手將鋒芒撥到一邊,看也不看他,一雙眼隻是緊緊盯著自家夫人。

沈汐很快診完了脈,一抬頭,肅然道:“你了解你夫人的身體嗎?她本就病骨纏綿,怎可外出奔波?”

“我能有什麼辦法”,周碧落沉默半晌,無可奈何地說道,“她一直仰慕謝將軍,這次聽說我來送禮,非要跟著一起,不論我怎麼勸,都不肯罷休。我這一路,隻好努力地配合她放慢速度。方才,我讓她在車裡休息,給她在簾子上挖了兩個眼往外看。本來都好好的,誰知道,謝將軍忽然過去掀簾……”

他其實很久之前,就從玉闌出發了。

因為照顧夫人身體,又帶了一大堆護衛,拉了好幾車的奇珍,一路慢吞吞前行,小半個月才到了離泱。

剛一進城,就被好些世家拉著說話,口口聲聲都是,“謝蘭亭這是把我們世家的臉麵扔在地上踩!日後若祈國徹底掌權,大家可討不了好,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好,好。”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表麵含笑應下,心裡想的卻都是,我們信你個鬼。

謝將軍/ 謝司徒,是不可能有錯的。

就算有錯,那也是你們咎由自取,能怪誰。

然而此刻,周碧落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千錯萬錯,那都是謝蘭亭的錯。

他死死地盯著她,準確來說,是盯著他夫人抓著謝蘭亭衣袖的那隻手。

饒是謝蘭亭一劍破萬敵,也被他的眼神看得瘮人不已:“你有事?”

周碧落微笑著,從咽喉裡擠出一行字:“謝將軍,後麵這三輛車的東西,都是我夫人聽說這次要來,覺得不能讓你的禮物比謝司徒少,丟了排麵,所以特意大張旗鼓買來的。你看看,喜歡嗎?”

謝蘭亭:“……”

這都叫什麼事啊。

這時,沈汐緩緩收回了最後一根銀針,又過了片晌,周夫人衛婉終於悠悠醒轉過來。

她一睜眼,發現自己正被謝蘭亭抱著,頓時睜大了眼,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

謝蘭亭怕她又昏過去,趕緊給她輸送靈力:“周夫人。”

“您彆這樣叫我”,衛婉握住她的手,聲音發顫地說,“太見外了。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現在改叫謝夫人。”

“不”,謝蘭亭麵無表情道,“我不可以。”

比她更加不可以的是周碧落。

他將自家夫人搶過來,一把抱進懷裡,怒斥道:“謝將軍,做人不能貪得無厭!你都有謝司徒了,我已經很嫉妒你了,你為什麼還總要搶我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