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的頑固不死心也算是天下一絕了。就算一次又一次的被妻子甩掉,我也不肯死心。就算是在心靈接近之後,她也知道最後的最後都堅持說‘其實不結婚也無所謂吧'.”
讓她最愛、最愛、最愛的妻子,比任何人都要頑固。
在好不容易聽她說出我愛你的下一個瞬間,同一張嘴又會輕鬆地表示“不過做好朋友也不錯”。這樣的經曆到底發生過多少次呢。
“那個可是相當折磨人的……”
被自己認定是畢生唯一伴侶的對象,讓邵可體驗了數不勝數的被甩經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後退。當然更不用說是做朋友。
她希望那個人成為自己的妻子。希望可以向心愛的人傾訴自己無儘的愛意。希望她能夠接受自己這份情感。
因為邵可是凡人,所以無論如何都無法舍棄想要讓最愛的女人把自己作為男人來愛的願望。特彆是因為他知道,這對自己而言是最初也是最後了。
“在讓她成為妻子之前,我可真是辛苦到了快要送命的程度啊。雖然我不能沒有她,她似乎卻並非如此。我們沒少吵架,而且也沒少讓她生氣、頭疼。”
黎深想起了過去感情良好到近乎過分的長兄夫婦,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你說的是我那位嫂子?”
“她也愛我。但是她總是堅持說隻有那樣是不行的。不對……有點不一樣。她當時是說,因為愛我,所以才不能成為我的妻子。”
她好像閃電一樣銳利的眼神並沒有因為相愛就渾濁。“你要給我看清楚現實啊!大笨蛋!”麵對懇切向他說明道理的妻子,雖然邵可知道她是為了自己著想,但還是執著地抗拒到底。現在想起來的話,來來回回就是一句“我才不管”的自己,明顯更加盲目啊。
一直處於平行線狀態的吵架最後之所以能夠結束,還是應該歸功於邵可驚人的一例。
在好不容易得到妻子近乎自暴自棄的承諾後,邵可有生以來第一次相信了奇跡。
“她一個人也能生活下去。不能沒有她的反而是我。秀麗也和我妻子一樣哦。在失去妻子之後,拯救了我和靜蘭的就是年幼的秀麗。”
是秀麗小小的手掌,把在絕望的深淵中茫然若失的自己和靜蘭拉了上來。
就算不依靠什麼人,就算不獲得什麼人的保護,秀麗也可以一個人行走下去。那繼承自母親好像柳條一樣柔韌、堅強、善良的心靈,不管發生什麼也不會折斷。
正因為如此,想要獲得那顆心才格外困難。
不依靠他人,也不尋求保護,不管麵對什麼樣的難關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跨越。如此颯爽前進的女兒,根本沒有給男人留下帥氣的伸手相助的空間。
可以給與他人洋溢的愛情,自己卻什麼都不需要。就算想要為她做什麼也無事可做。如果想要獲得這樣的女性,男性就必須展現出其他的東西。
就如同邵可拚命對妻子做過那樣。
“……想要讓秀麗帶著愛情過來可是相當困難哦。雖然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毫不吝惜地把感情投注到他人身上,不過因為成為官吏的關係,她對自己的夢想越發的一心一意。所以難度就更加提升了吧。我覺得反而是政治婚姻也許會讓她乾脆點頭吧?”
“開什麼玩笑!怎麼能讓秀麗進行政治婚姻!”
和親生父親的滿不在乎相反,反而是叔父大人恨不得跳起來猛烈反對。
“我可是很努力的強忍住了燒掉或是丟掉的念頭,特意選出了相親的對象資料帶過來。是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啊!”
邵可再次眺望著從中午起就一一檢查過的求親人士的資料。
“因為玖琅給了她那個木簡,所以遲早周圍人都不會放過秀麗吧。而且現在的秀麗如果考慮結婚的話,就必須是在家世、官位、才能上都經過考量的政治婚姻。你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早早的挑出了候選人拿過來的吧?就算在我看來,也都是很不錯的人選呢。”
黎深哼的擰過頭去,然後輕輕的嘀咕了一句。
“……我可絕對不想把她交給藍家。”
“哦。”
“也不想把她讓給七家。”
“嗯。”
“應該說我不想讓她嫁進任何一家。”
“這個嘛,如果一直維持著紅家直係的身份對於她的出人頭地倒是比較方便。雖然還不如藍家就是了。伯邑也是個好孩子。雖然比秀麗小了幾歲,但既然是玖琅的孩子,前途必然不會糟糕。”
“……在讓他迎娶秀麗之前,伯邑也許就會和哪裡的女孩子私奔了哦。”
“啊,也許是吧。”
黎深惡狠狠的瞪著笑嘻嘻喝茶的邵可。
“你想要說什麼,哥哥?”
“應該是你想要說什麼才對吧?玖琅已經開始行動了哦。”
“我應該教育過絳攸自己的道路要自己選擇。”
“不是你,那是你夫人的教育成果吧?”
黎深一口氣把杯中的茶水喝下去。到了這個程度,恐怖的父茶也因為太過稀薄而和白水沒什麼太大區彆了。或者說那個還能不能成為茶也是個疑問。
哐!杯子放到了桌麵上。
“……與其給了其他男人的話,還不如讓她成為我的新娘!!”
邵可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麵對毫不遲疑地乾脆大叫出作為叔父而言的禁斷台詞的弟弟,邵可深有感觸地歎了口氣。
“不會無法忍受而拋棄這樣的你,還能夠作為夫人和你相處下去的,這個世界上也就隻有百合了吧。雖然很對不起黃尚書,不過我真的覺得幸好她能夠嫁給你。絳攸能夠成長為出色的青年也是托了百合的福啊。”“請你不要說那種好像喜歡八卦的老太婆一樣的話。真是的,她都變得那麼美麗的回來了!要人怎麼辦才好啊?哥哥你就不在乎她被不知底細的混小子搶走嗎?”
“哈,最後還是要看秀麗自己的決定。而且你不用擔心,照現在這個樣子,秀麗還不會選擇拉起劉輝陛下的手的。那孩子很聰明。”
咚,這次是邵可把空的茶杯到了桌子上。
“而且,劉輝陛下也很清楚……如果他的想法和我的考慮一樣的話,劉輝陛下應該比以前的我更加慎重、堅強而且小心翼翼。而且真的是非常拚命哦。”
他想起了直到最後的最後還在拒絕自己的心愛的妻子的話語。
[“我的夫君啊,有些事情不是隻靠愛與被愛就能解決的。”]
……他覺得,非常相似。
“無論是君王結婚,還是官吏結婚,都已經是政治問題。彼此的感情如何反而要在其次。劉輝陛下是原本就很清楚,而秀麗則是在茶州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才會麵對麵交鋒。無論是秀麗還是劉輝陛下,都一步也沒有後退吧?劉輝陛下隻能依靠自己一個人,麵對秀麗、朝廷……縹家,以及以你為首的婆婆一樣的官吏們。不知道他可以堅持到什麼樣的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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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麗的答案,在她前往茶州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那個時候他也很小心地避開了最後通牒。如果在這種地方一個不小心聽到的話,以前的功夫不都等於白費了嗎?
“你要明白!朕、朕是有遠大計劃的!”
劉輝為了不輸給秀麗,努力的表現出嚴肅的態度。
“我再說一遍。我應該一次也沒有說過要聽你的回答。”
“你不是剛剛才說過什麼愛不愛之類的很丟臉的台詞嗎?”
“那個,那個隻是為了補充精神才說的。我很寂寞,而且……因為你會返回茶州,所以要補充一下精力……也就是說隻要你知道朕的心意沒有改變,目前來說就足夠了。”
“我想要早點分出勝負啊!”
“朕的布陣還沒有結束,所以絕對不行!”
“你以為自己的敵人會說那好吧,就這麼乖乖聽話嗎?”
秀麗呼呼喘著粗氣,狠狠的瞪著劉輝。
“……你以為完成了布陣就能有幫助嗎?”
“就是為了有幫助才布陣的吧?”
“沒用的。”
“那就到時候再說!總之現在就算你進攻,朕也隻會選擇逃跑!”
劉輝鬨彆扭一樣的扭過頭,輕聲嘀咕了一句。
“至少也要給我一個進行最初也是最後的賭局的機會嘛!”
秀麗緩緩歎了口氣。
……她知道。就憑他所擁有的權力,秀麗本人的意誌其實根本沒有意義。明明隻要說一句話就能讓一切結束,但是他卻不那麼做。
他自始至終都尊重秀麗的意誌。
不僅如此,他還在籌劃什麼。所以他表示在那之前不需要回答。
“……即使我保證不會有所改變。”
“不好意思,朕很有耐心,而且特彆不懂得死心。”
不可能死心。
劉輝想要的,並不是友人的秀麗。
“……好吧。那我現在就不說了。算是暫時休戰。”
在靠著櫻花樹盤腿坐在那裡的劉輝身旁,秀麗也同樣靠在樹乾上,攤開雙腿坐在了那裡。
“……可是,如果我在那之前就和什麼人結婚了的話怎麼辦?”
“嗯,隻有這一點讓我擔心。不過你不是在春天保證過,在那之前會通知朕嗎?”
“然後你就從我身邊踢走我未來的相公嗎?”
劉輝好像霜打過的葉子一樣垂下了腦袋。
“……朕也許……會這麼做。朕不能保證。”
“你還真是老實啊。”
秀麗啪的用手彈了一下劉輝高到讓人覺得可惡的鼻梁。
“我問你一件事。你打算讓我回茶州嗎?”
“……?當然。”
“謝謝。我會記得你這句話。”
就算訴說寂寞,也絕對不說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就算表示了我愛你,也會像這樣鬆開秀麗的手。從來不會說出請你等我這樣的台詞。
秀麗決定記住這個從來不會把感情強加給自己的劉輝。
就算,那個時候會真正的到來。
因為劉輝自始至終都那麼坦率,所以秀麗也坦率地表示。
“就算我愛上了你,也一定會說出和今天一樣的話。”“朕知道。所以我現在不會說。”
“你每次都讓我說出很過分的話。”
“因為朕不會受傷,所以沒關係的。而且我知道其實你有多溫柔。”
劉輝伸出雙手,握住了秀麗的手。秀麗沒有揮開。
好像冰塊一樣寒冷的手掌,就好表示劉輝的寂寞一樣。
東邊的天空開始泛白。在兩個人親密的手拉手眺望著那邊的同時,劉輝輕聲嘀咕了出來。
“……秀麗。”
“嗯?”
“……還是不能接吻嗎?”
雖然好像是小狗一樣寂寞的聲音,但是秀麗並沒有被騙。
“不行。”
在嚴厲拒絕之後,秀麗偷偷的決定,不能告訴他那個時候自己差點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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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從頭到腳完美的轉變為化石的絳攸,玖琅揉了揉太陽穴。
“絳攸……你認為不是你的話,誰還能成為黎深哥的繼承人啊?伯邑嗎?”
“那個……我,已經被給予了李姓……”
“啊,對那個我也很吃驚。就算是討厭紅家,也不用給自己的孩子冠上其他的姓氏嘛。抱歉,因為我沒有想到,所以什麼都沒能為你做。”
麵對性格超級認真的玖琅的謝罪,絳攸露出了苦笑。性格相差到這種程度的三兄弟還真是少見。
“實際上比起伯邑也是你更適合擔任紅家宗主。因此一開始我就是把伯邑作為你的輔助來教育的。因為那家夥把你當成哥哥一樣崇拜,所以這樣他反而更加高興。”
“啊——您、您說什麼?”
紅玖琅的為人就是一旦下定了決心,不管使用什麼手段都要達成目的。絳攸這時候才想起來,因為他的緣故,就連那個黎深都不得不坐上了紅家宗主的位置。太、太厲害了。
“不,那個——玖、玖琅大人……”
“你再磨蹭下去的話,秀麗可要被其他家搶走了。我和黎深哥並沒有隱瞞將那個木簡給予秀麗的事情。隻要有一定眼光的人,就會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吧?當然了,你也是。”
絳攸倒吸了一口氣。
“沒錯——那件事已經表示出,秀麗位於能夠左右紅家宗主的位置上。當然,隻要調查一下,她身為紅家直係長女的事情也很快就會被發現。對於明白這一點的實力者們而言,她的價值現在已經升到足以和公主匹敵的程度。現在這個時候,黎深哥哥那裡大概已經收到了絡繹不絕的提親了吧?擁有紅家直係血統,又可以左右紅家的女孩,足以讓他們心動到不惜一切工本的程度。”
“玖琅大人——是預料到這一點才把那個木簡……”
“因為這樣可以方便我選擇具有將來性的男性。”
這其中的意思,絳攸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地步。
玖琅的表情紋絲不變,再將有開口之前就搶先對他的想法表示了諒解。
“我並沒有勉強你們結婚。但是,在想要作為官吏向上的時候,紅家之名就會成為武器。如同在茶州時一樣。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好像茶仲障一樣執著著秀麗血統的家夥也會增加。我隻是想要在玉石混淆之前現行挑選出玉來。如果是能夠注意到那個木簡,至少就證明了他們有配得上秀麗的資格。黎深哥哥也是因為那麼認為,所以才默認了那個木簡的事情。而且特意出席宗主朝議,為秀麗的價值作出了背書。”
玖琅用手指彈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絳攸。如果現在的秀麗考慮結婚的話,就需要一個擁有相當的地位、家世、能力,而且能夠理解秀麗的對象。對不對?”
“——”
“你當然也該知道,這不是出於體麵之類的理由。而是想要晉升的話,就必須要這樣。不管彆人說什麼,權力都始終不會沒有用武之地。假如秀麗不是紅家直係的長女,那麼在茶州的事情就不會進行得那麼順利了吧?而且首先王上就不會讓她作為州牧前往那裡。如果不是因為她是紅家直係,茶一族就沒有任何躊躇的理由。那個名叫香玲的女孩也是因此才挽回了一條性命。追根究底的話,真正牽製了茶一族動作的還是這個身份。有權有勢的家族力量,在現實中一定會派上用場。正因為如此,想要出人頭地的男性會希望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而且——”
玖琅的目光筆直,甚至有些冰冷的貫穿了絳攸。“秀麗希望出人頭地。不對,是她無意識地知道,必須出人頭地。”
“……”
“如果打算采用女性官吏隻到秀麗為止的話,那麼其實出不出人頭地都無所謂,和什麼人結婚也都無所謂吧。就算在適當的官位上辭官,也不會有人羅嗦什麼。但是既然並非如此,秀麗就有必要出人頭地——而且是登上萬人認可的最高官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女性錄用就不可能再得到認可。秀麗的故事也會單純的作為王上的一時興起,作為風流韻事而結束。這也是理所當然。既然都已經動用了王上和國家之力改變了製度,當然不能用一句‘我隻是想要做官吏試試'就打發掉。再讓大家真正認識到女性參與正是確實實在價值之前,秀麗的價值始終都脫不了風流韻事的範疇。不僅如此,甚至會出現宣稱’反正女人也隻能做到這個程度',貶低女性整體的家夥。秀麗所背負的,就是這樣的東西。難道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
“反過來說的話,如果不是看到秀麗體內那種要一直向上的精神,以你為首的高官們應該也不會起那個推行錄用女性官吏的製度吧。……茶州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秀麗會成為很好的官吏吧。她會和你一樣,成為紅家的驕傲。”
仿佛無表情一樣的麵孔,和淡淡的安靜口氣,讓絳攸錯過了道謝的機會。
“已經無法後腿。也無法在中途示弱退場。而且原本秀麗就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不僅如此——她還會因為一心希望能和你站立在同一個場所,從而一步一步的登上台階吧?而到了那個時候,秀麗的名字才會第一次在曆史中有這意義。”
“是。”
看出絳攸露出好象回味起那一天般的微笑,玖琅在沒有被他發現的情況下笑了一下。
“但是,現實非常嚴峻。如果想要在朝廷上出人頭地,就需要擁有權勢的家族作為後盾。很幸運的,秀麗已經擁有了紅家直係這一無可挑剔的武器。假如沒有嫁到任何一家的話——雖然聽起來可能不太好聽——秀麗的所有權就屬於我和黎深哥哥。這個名字也足以發揮效力。”
“……是。”
“隻不過,既然秀麗的名字擁有價值,那麼周圍的人不可能對她置之不理,因為她是最優秀的新娘候補。與此同時,那些對秀麗的存在看不順眼的官吏,也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嫁出去,以便把他從官吏的位置上拉下去吧?就算姓氏不會改變,如果嫁了人的話所有權就會屬於夫家。如果被奇怪的地方搶走的話,她的前途也就到此為止了。當然了,這樣的可能性我和黎深哥都會在事前就摧毀掉——但是總而言之,我想說的就是今後這樣的話題絕對會不可避免的纏繞住修理。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事前選擇出玉來。我們要確保修理就算是嫁人後也可以繼續擔任官吏,而且那些男人必須擁有足夠的地位、家世和能力,以便代替紅家作為她出人頭地的後盾。”
“……”
“從我的角度來說,我希望你能和秀麗結婚,改為紅姓,繼承下任宗主的位置。而秀麗就可以儘情的在出人頭地的道路上奔跑,遲早有一天掌握朝廷。這個能讓秀麗也留在身邊的一石三鳥之計,是我目前最想采用的方案。”
然後,玖琅非常若無其事地說出了炸彈發言。
“所以,我已經為你向紹可哥哥提親了。”
“啊——咦?”
“家族內部的婚姻就是這個樣子。”
“咦?那個,那個,等一下——太快——”
“絳攸,你不想和秀麗結婚嗎?”
麵對對方追問地視線,絳攸失去了語言。
“討厭女人的你,也很難得地接受了秀麗吧?秀麗也很傾慕你。不管是哪種類型的愛情,我想你們也可以成為很好的夫婦。就算沒有激烈的戀情,也可以彼此認可、尊敬、支撐,攜手走過今後漫長的道路。這是作為夫婦的理想形式。我認為你和秀麗應該可以做得到這一點。而且……”
接下來的語言,被玖琅咽回了肚裡。
(……也有的愛是在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來的)
絳攸是否也是如此,現在還難以判斷。
“……無論是對於你還是秀麗,我認為這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低垂著頭的絳攸,猛地抬起了麵孔。
咚,玖琅再次敲擊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我不是說過嗎?想要出人頭地的男人,都會想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因為可以通過女孩獲得她娘家的權力,提升自己的官位。而秀麗就采取相反的辦法就好了。你擁有紅家的力量,在這個年紀就成為了吏部侍郎,而且還具備出眾的才能,所以就有你來成秀麗出人頭地的踏板!借助她力量,拉起她的手,為她指引道路,讓她名副其實的達到作為官吏的最高層。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做得到這一點。”
絳攸的眼睛睜到了大得不能再大。
他微微顫抖著手扶住額頭的樣子,讓玖琅感到了滿足。看起來他的心情還是有了動搖。
“就算要繼承宗主,至少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在那之前,你可以維持著李姓好好思考。如果有你個丈夫的話,就算讓秀麗成為紅家宗主也沒有關係。”
玖琅決定嘗試一下乘勝追擊。
“不過,最不適合成為秀麗的結婚對象的,就是王上和靜蘭。”
玖琅的手上已經掌握了所有情報。最讓絳攸介意的應該就是這兩個人吧?
不出所料,絳攸吃了一驚。
“如果和王上結婚的話就要進入後宮。不可能再繼續擔任官吏。不管再怎麼能乾,如果作為妃子參與政事的話就屬於專橫。如果事情變成這樣,一定會有那種想要借此彈劾紅家,削弱紅家權勢的家夥出現,讓朝廷陷入混亂。秀麗不會愚蠢到連這個也不了解。如果進宮的話,她一定出於自己的意誌,再也不參與政事了吧?茈靜蘭——就不用說了。”
正因為察覺到玖琅要說的是什麼,所以絳攸什麼也沒有說。
“不管作為個人擁有多麼高的能力,也沒有意義。不管過去是什麼樣,現在的他也隻是一介武官。茈靜蘭的名字可以讓全商連行動嗎?可以做到讓當權者提供便利嗎?如果需要為了修理在半刻之間籌集到百萬兩金錢,現在的他又做得到嗎?不僅如此,他甚至無法左右一個官吏。光是有愛,光是能在身邊支撐,不會派得上任何用場。實際上在茶州他也沒有起到太大作用。如果他原本是文官也就罷了,武官的話再怎麼晉升也沒有意義。……算了,也許該說不愧是他吧,他自己也很清楚的樣子。就算結婚也隻會成為秀麗的絆腳石。而選擇了這個的就是他自己。因為明明有過成為文官的機會,他卻因為過去的關係而進入了右羽林軍。”
玖琅毫不留情。——而且……非常正確。
“算了,這些話也不過都是以是否和秀麗結婚為前提的。你隻要在腦子的某個角落記住就好了。”
玖琅緩緩地站起身來。
“隻不過,時間不會等人。狀況隨時都在發生變化。實際上已經絡繹不斷地有人向秀麗提親,這其中也包括了藍龍蓮的名字。”
絳攸的表情刷地產生了變化。
“藍——龍蓮!?”
“不錯。藍家最初就算打算迎娶秀麗,多半也是以藍楸瑛作為候補的。但是秀麗和藍龍蓮在國試上相遇,與杜影月一起在她心目中占據了特彆的位置。——這樣藍家當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藍龍蓮”不是生來的姓名,而是被選擇的人才能繼承的名字。這個取自藍家紋章“雙蓮龍泉”的名字,在藍家的漫長曆史中,也隻是偶爾會冒出來一次。而繼承了這個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成為了藍家的宗主。
知道這個名字意義的人,在整個朝廷中也隻有一小部分而已。
玖琅徹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算了,他們看起來也隻是試探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認真的。我隻是要告訴你,如果像這樣磨蹭下去的話,就有可能被其他家族搶先。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在擦肩而過的時候,玖琅對絳攸輕聲說道。
“我衷心希望,你也能認為自己是最適合秀麗的對象。”
然後,玖琅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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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蘭,你是不是也該去休息一下了?畢竟你也喝了那麼多。”
楸瑛好象關心一樣地咚咚地拍著他的脊背。就算他狠狠地瞪了過去,藍楸瑛也隻是和平時大不相同,笑得非常奇怪。
“我沒想到還能有和你如此喝酒的一天啊。兩位大將軍也都非常滿足哦。因為又增加了能夠跟得上他們的部下。你不用介意在鬥酒時輸給他們的事情。不可能贏得了他們的。……而且我也輸了嘛……”靜蘭以前一直覺得在這種什麼也沒有的場所喝酒是很麻煩的事情。
“我都說沒事了。下次我會小心讓他們不要在你臉上亂畫的。沒辦法,這也算是他們喝酒時的老毛病了。……不過,哎呀呀,沒想到胡子和圓圈都這麼適合你呢。能夠讓大家笑成那樣也是很厲害的事情哦。所以你不要再這麼生氣地揮舞寶劍了哦……”
必須讓心靈披上鎧甲,如果不無懈可擊就活不下去的遙遠過去。明明知道已經不需要那個樣子……卻還是主動選擇了那樣。他原本認為那樣的才是自己。可是——
“好不容易能和你一起喝酒,大家都很高興哦。因為你平時總是逃得那麼快,所以格外覺得難得。對了對了,有很多後輩都表示想要向你請教哦。好不容易等到你正式入軍,你卻一下子跑到茶州去,大家都失望得要命。如果不介意的話,在你走之前和他們好好練練吧。”
在正在進行著第三十六次鬥酒的兩位大將軍發出“也要和我比試”的怒吼的同時,長槍和大劍都朝著他們飛了過來。靜蘭閃開了這些會致命的凶器後,它們全都戳進了桌子直到沒柄。
原本認為煩人的吵架卻不可思議的溫和,那番話傳進耳朵的時候也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大家都很期待著你的回來。”
能夠聽到體貼的真心話的場所,明明隨時為他開放著,他卻一直選擇了無視。
……在前往茶州之前,靜蘭隻要有邵可和秀麗就滿足了。他主動選擇把自己封閉在那個能夠保護兩人的箱子中。可是不久之後,秀麗主動走出了箱子。追在她後麵的靜蘭,原本以為會移動到其他的同樣的箱子中,結果卻發現並非如此。
“……嗯?啊,不過也是。畢竟秀麗不是那種讓你不能不為她做些什麼的,什麼也不會的女性嘛!”
自己好像無意識地嘀咕了什麼,於是得到了楸瑛這樣的回答。雖然乾脆的回答讓他有些惱火,但是怒火很快就隨著酒水一起消失了。
……不要妨礙秀麗,在茶州的時候,燕青曾經如此反複強調。
無論是燕青、影月還是悠舜,他們都很清楚要走的道路和自己所在的位置。……隻有自己一個人,始終沒有對為什麼前往茶州得出答案。燕青隻是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從箱子中走出的秀麗,和至今為止那個甘於接受保護的她不一樣,主動選擇了不能不靠自己的力量披荊斬棘的道路。麵對已經確定了該做的事情的她,隻是茫然地伸出手過去的話,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隻是因為想要和至今為止一樣待在她身邊就決定前往茶州的自己,對於家人和武官的分界線,紅秀麗和紅州牧的分界線,始終都還是掌握得十分曖昧。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半吊子,所以迷失了維持距離的分寸。——而箱子已經毀壞。
(……道路。)
不能不進行考慮。這次無法再找任何的借口,無法再以任何人作為理由。
……即使如此,自己也還是可以“選擇”。因為還有不止一個人對自己伸出了手。
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變成孤單一人的弟弟的身影。
——和以前的自己一樣,弟弟今後,乃至於一輩子都必須位於那個隻容許完美的場所。孤單單一個人麵對早已經沒有逃避的餘地,而且也沒有選擇可能的道路。
當年的自己還有年幼的小弟弟,但是,現在的弟弟身邊卻沒有任何人。
不再是皇子的自己,已經無法再對他伸出手去。
他看著那個歎息著拔起戳在桌子上的大劍的男人。
他還記得在遙遠的過去,這個男人對自己露出的麵孔。在跪下的他低垂著的麵孔下麵,隱藏著和他口中的敬意相反的,對藍家的忠心耿耿。
是因為小孩子還不擅長隱藏自己的心思吧——他記得自己當時發出了冷笑。
和他之上的哥哥們一樣。就算彼此相信,也無法付出最終的信賴。在有用的時候就要利用。藍本家的男人下跪稱臣,王家的男人接受他的效忠將他收為屬下,始終都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
直到現在他也不懷疑這一點。
現在的藍楸瑛和李絳攸無論如何都還是無法成為“清苑太子”,但是——
靜蘭緩緩地露出了微笑。
……劉輝的心靈依靠,還是留下了唯一的一個。
靜蘭從心底向上天感謝那兩個人奇跡一般的相遇。
然後,他想了起來。最開始選擇武官的時候,自己是想到了什麼。
自己的幸福,位於什麼地方。
於是,他看到了“道路”。
“這麼說起來,我一直都想要問你。”
一麵拚命努力著不要和正在進行第三十七次鬥酒的大將軍的視線撞到一起,楸瑛一麵在拔出了大劍後繼續去挑戰長槍。雖然靜蘭很難得地喝醉了,不過楸瑛多半也醉得不輕。否則的話他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吧?
“如果,在王上和秀麗之間隻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怎麼選擇?”
微微睜開了閉著的眼簾,靜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毫不遲疑地說出了答案——然後這次終於深深地墜入了夢鄉。
楸瑛很辛苦地把長槍拔出來之後,在自己的杯子中倒了杯酒。
“原來如此啊。”
他一麵苦笑一麵試圖倒酒,不過在視線轉向窗口後就停下了動作。
因為穿著不合時宜的文官服飾的友人搖搖晃晃走了過來,所以他開始準備新的杯子。
“真沒想到他居然能找到了這裡……啊,原來如此,如果不努力去思索道路的話,反而不會迷路嗎?”
因為沒有去依賴原本就很不可靠的方向感,所以才能如此到達目的地吧?
是什麼東西讓絳攸的注意力全都被奪走,很容易就可以推測得出來。
楸瑛想起了來自兄長們的書信,以及突然在貴陽出沒的小弟。
……在水麵下,確實有什麼狀況在蠢蠢欲動。
總而言之,對於第二隻迷路的頑固小羊來說,也隻有酒才是特效藥了吧?楸瑛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