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璽盯著鏡子上麵的文字靜靜看了幾秒。
然後他垂下眼,伸出手,安撫似地在安德烈手心握了一下,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鏡子裡。
踏入鏡子的感覺和踏入魔法傳送陣的感覺很像。
都是白光閃過,再睜開眼的時候,周身的一切都變了。
屋子雖然還是那個屋子,牆壁雖然還是那個牆壁,可地上卻沒了金幣,卷軸和安德烈,魔法寶箱也好端端地在牆角放著。
與此同時,祝明璽自己也變成了半透明的顏色。
“咯吱——”
木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是安德烈!
祝明璽激動得睜大了眼。
可安德烈卻沒有看見他,而是提著那個巨大的錢袋子,徑直走向了魔法寶箱。
是“場景再現”嗎?
祝明璽曾聽安德烈同他講過這個魔法。
聽說,“場景再現”是最高級的那類魔法,已經失傳許久了。
難道魔鏡剛好擁有這種魔法?
怪不得它會說“您關於安德烈的所有疑問都將迎刃而解。”
他將會在這裡得到安德烈突然死亡的答案嗎?
祝明璽屏住呼吸,繼續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常常彎著腰,身子佝僂著,雖然身形高大,卻總顯得和藹可親。
可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裡,他的脊背卻一點點挺直了。
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壓迫感。
他往常慢悠悠的動作也在此刻變得利落起來。
他迅速打開寶箱,從裡麵拿出兩份奴隸卷軸,一張舊的,一張新的。
他把新的那張隨意地扔在地上,把舊的那張小心翼翼地在桌麵上鋪開。
然後,他輕而易舉地提起那個幾十斤重的錢袋子,將裡麵的金幣嘩啦啦倒在卷軸上。
他粗糲的手指輕輕從金幣上劃過,喉嚨微動,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喟歎。
“啊……”
黃金燭台裡的火焰不斷跳動著,映出了安德烈眼底興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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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很快就收回手,從懷裡拿出魔棒。他快步繞著桌子走了三圈,並念出了一串長長的魔咒。
最後一個字符念完後。
奴隸卷軸和安德烈身上同時發出了一陣金光。
又很快散去。
與之一起消散的,還有桌麵上的卷軸和金幣。
以及,安德烈身上無形的枷鎖。
安德烈神采飛揚地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個大圈,咧著嘴巴大笑了起來,似乎連麵容都年輕了好幾歲。
“我自由了……”
他顫抖著說。
“我終於自由了!”
“魔王……魔王!”
他蒼老的臉上瞬間顯露出扭曲,瘋狂而又憎恨的神色來……又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他喃喃道。
而祝明璽臉色卻變得蒼白至極,好像渾身的血液都流失了。
他不自控地往後退了一步,脊背撞擊在牆壁上,發出一聲響。
“誰?!”
安德烈臉上癲狂的表情戛然而止,他看向祝明璽的方向,目光銳利如同鷹隼,甚至隱隱帶著些許嗜血的光芒。
祝明璽連呼吸都屏住。
得益於他半透明的身形,安德烈的目光穿透他落在了牆壁上,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斂去一切神情,動作又迅速了幾分。
他的魔棒在空中一揮,地上便嘩啦啦落了一地的石子。
他的魔棒再輕輕一揮,那些石子全都變成了金燦燦的金幣。
他手中魔棒第三次揮動的時候,牆角的衣架赫然就變成了他自己的模樣!
安德烈用魔棒抵住另一個“安德烈”,然後輕輕一推。
重物落地的聲音乍然響起。
“安德烈?!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熟悉的,屬於祝明璽自己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嘖嘖,可憐的孩子啊……”
安德烈搖搖頭,勾著唇角發出一聲憐憫的悲歎,並在房間被推開的前一秒,戴上兜帽,迅速消失在原地。
.
空氣就在此刻凝滯了下來。
房門依舊維持著即將被推開的模樣,祝明璽卻麵色蒼白地停留在原地,連呼吸都快歸於靜止。
巨大的鏡子重新在身旁顯現。
鏡麵微微晃動,提醒他可以出去了。
祝明璽神色恍惚地看了鏡子一眼,然後在出去之前,又把腳縮了回來。
他低下頭從地上撿起那張一開始就被安德烈扔在地上的奴隸卷軸。
——上麵赫然是他自己的名字。
.
從鏡子裡走出去後。
巨大的鏡子瞬間變回了小小的模樣,並落在了祝明璽的手心裡。
可鏡麵上卻冷冰冰地浮現出了一行字。
【誠惠100枚魔晶幣】
祝明璽:“……”
祝明璽扯了一下唇角,把身上所有的魔晶幣都扔給他:“剩下的24枚先欠著。”
魔鏡很快將那76枚魔晶幣吞下,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沉默數秒後,祝明璽開口問道:“剛剛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安德烈真的是用了我的金幣解除了他自己的奴隸契約,並假死逃跑了嗎?”
魔鏡:【是。】
祝明璽:“他沒有死?”
魔鏡:【沒有。】
祝明璽低下頭沒有說話。
魔鏡:【我可以幫您追蹤到他的方位】
“不必了,”祝明璽說,“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又有什麼用,我還能追上去讓他還我的錢不成?”
祝明璽再次看向魔鏡:“所以我剛剛看到的到底是什麼?是場景再現,還是時空回溯?”
祝明璽剛進去的時候,還以為是“場景再現”,可不對。
場景再現隻會將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重現出來,可重現的那些東西都是虛影,就像放了一個全息電影似的。
可全息電影中的主角不可能聽到觀眾發出來的動靜,並作出相應的回應。
那是時空回溯嗎?好像也不對。
祝明璽彎腰撿起地上的奴隸卷軸,展開。
卷軸上依舊是他自己的名字,可遣詞用句,卻與他在鏡子裡看到的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
祝明璽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純淨人,卻不是聾子,而一扇門或許可以隔絕安德烈的喃喃自語,卻不可能掩蓋他幾欲癲狂的大笑,和那聲戾氣十足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