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就此了結,明日卯時初,與其他幾位齋長一道來敬一亭。”
江眠月低頭應聲,“是,祭酒大人,學生領命。”
她說完,朝祁雲崢與司業大人乖巧行了禮,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
她離開後,司業大人忽然大聲笑了起來,朝祁雲崢說,“祭酒大人真是厲害,三言兩語便把她說服了,若是大人不來,我還真不知如何應付。”
“司業大人說笑。”祁雲崢也淡笑起來,“隻不過剛好見著,隨口一勸罷了。”
“你這勸法,任誰也無法拒絕啊。”司業大人無奈搖頭,“不過,祭酒大人眼光果然不錯,這江監生,確實獨特,外表看著柔弱漂亮,實際上是個剛直的性子,日後大有可為。”
祁雲崢沒有立刻答話。
他目光幽幽,看著江眠月與另外一姑娘攜手遠去的身影,在司業大人看不見的角度,他烏黑眼眸中的和煦溫文漸漸淺淡,仿佛深淵一角漸漸掀開,一眼望不到底。
“是啊。”祁雲崢淺淺笑了笑,緩緩垂眸,濃長的黑睫遮住了他眼眸中的妄求嗜欲,隻露出俊秀五官表麵的春風和睦。
“大有可為。”他笑著說。
秋風陣陣,吹在江眠月的身上,冰涼的鑽進她寬大衣襟裡,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進入了高度緊張過後鬆弛的階段,跟死了一回似的,手指冰涼且止不住的顫抖,連牙齒都忍不住在打著寒顫,說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你沒事吧?”蘭鈺目光擔憂,語氣軟軟糯糯的,雙手輕輕攙著她,防止江眠月腳軟摔倒。
“還好……”江眠月輕輕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蘭鈺,見她清澈的目光中確實是在為自己擔憂,心中感激不已,嘴上卻說,“不該等我的,耽誤了你自己的事情。”
“你也幫了我忙呀,不必跟我客氣。”蘭鈺輕聲說,“當時遇到麻煩,你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就下決心要跟你當朋友了,你願意跟我當朋友嗎?”
江眠月低聲笑了笑,點點頭,“當然。”
“你終於笑了……剛剛祭酒大人的模樣看著真嚇人,雖然在笑,但是總覺得他有些凶巴巴的,再加上你一直無法脫身,可把我擔心壞了。”蘭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真是厲害。”
江眠月苦笑不已。
厲害什麼?還不是受製於人,最後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監生居住的地方分為兩處,一處是男舍,名為舉業齋,在國子監的西麵,已建成百年,裡頭規製頗為大氣,可容納百人的住宿,隻是看起來稍稍破舊些,許多設施都已經有些陳舊。
男舍中間,間隔著國子監諸位博士們居住的幾所住宅,過去了之後,才是女舍,名為勤耘齋,是本朝新辟的地塊,專用於女子的住宿,周圍還種著些翠竹,看起來精致嶄新,十分養眼。
江眠月與蘭鈺抵達此處時,發現大家都已經安頓了下來,勤耘齋的門口立著塊木牌,上頭寫了大家的名字編號,還有對應的廂房號。
“太好了,我們還真的被分在一間。”蘭鈺飛快的找到了自己的廂房號,“我們都是五號房。”
江眠月一挑眉,心中暗道自己與這位姑娘倒是有緣。
“三人一間房,還有一個人……尹楚楚。”蘭鈺小聲念了出來,“這名字好熟悉。”
“崇誌堂的齋長。”江眠月說。
國子監雖然開放了女子入學,但是男子讀書考學為官已經成了固有的理念,如今國子監的女監生人數確實不算太多,達不到一半,甚至三七開都沒有。
可如今三堂中,卻有兩堂的齋長都是女子。
江眠月想到這裡,倒是有些欣慰。
二人進了五號房,裡頭果然已經有一人,便是剛剛那位齋長尹楚楚。
尹楚楚的個子比江眠月和蘭鈺都高,卻跟她們一般瘦,看起來細細長長的,再加上她長得清秀,看起來十分惹眼。
她看到二人手挽著手,皺眉與她們頷首示意後,便轉過身不再理人。
江眠月並不在意,畢竟蘭鈺這樣的自來熟是少數,來國子監讀書的女子,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個性。
蘭鈺卻有些忐忑,她轉身打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個小小的木匣子。
那木匣子江眠月之前便見過,裡麵叮鈴咣當的不知道放了些什麼。
蘭鈺打開匣子,裡麵赫然是金銀首飾細軟無數,江眠月一怔,卻見蘭鈺拿出一對梅花狀金耳飾,放在了她的麵前。
“我們有緣,這個……就做見麵禮吧。”蘭鈺一麵說著,一麵將金耳飾塞進她的手裡。
江眠月猛然看到金子,手一抖,金耳飾沒有被她接住,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她看著地上的東西,上輩子的畫麵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祁雲崢滾燙的手指仿佛就在她的耳邊,狠狠的將她耳飾扯下。
她腦子裡冒出那句——
“有權者道貌岸然,因厭金而焚金化土,因貪色而金屋藏嬌,乃偽君子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