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個月有多痛苦折磨,至今還讓石清蓮膽寒,沈蘊玉折磨女人的法子,不見血,不讓她留傷,但讓她終生難忘,她恨康安帝姬,恨江逾白,卻唯獨怕沈蘊玉,以至於重生之後,還是會浸於夢魘,隻要一想到沈蘊玉那張臉,她便打寒顫。
她入獄的這段時間,石家人動用全部關係,進來看過她,而江逾白卻從沒來過,仿佛當她死了,直到最後,沈蘊玉抽絲剝繭,查出了她是清白的,並且還將案件的源頭查到了康安帝姬那裡去。
她被洗清冤屈出獄的時候,就看見江逾白等在北典府司的門口,看見她的時候,江逾白當時披著一身白色大氅立於司外,司牆紅瓦蓋雪,簷下君子如玉。
他遞給了她一張休書,隻與她說了一句話:“日後,你我再無關係。”
石清蓮在滿天的雪中,看著那張休書,宛若一條沾濕了毛、瑟縮在一起的野狗。
她那時候才知道,她以為她把江逾白這塊玉暖熱了,但實際上,那隻是她的體溫,一旦離開了,江逾白還是那樣冷。
後來,石清蓮是經過了沈蘊玉的提醒,才知道她當時為什麼被北典府司抓到。
那是康安帝姬的圈套。
那時候的康安帝姬已經不滿足於一個帝姬的權勢,她想要以女身稱帝,便暗中行刺順德帝,順便以江逾白為誘餌,將她引到了京郊,一頭撞到了沈蘊玉的手裡,她與行刺謀逆的事情沾了邊,又入過北典府司,身上有汙點,如果運氣不好,便是死路一條,就算運氣好,活下來了,江逾白也不能再留著她做正妻,不管是死是活,江逾白都會隨著康安帝姬的心意,休了她。
他們和離之後,她被送回到了石家,然後,便是順德帝的傷越來越重,差點死掉,康安帝姬在江逾白的扶持之下,開始掌管朝中事務,定國安邦,改革變法,將大奉推到了一個空前繁華的節點。
再然後,順德帝暴斃,康安公主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女帝,號康安女帝,並迎了江逾白為她的帝後。
女帝登基,聞所未聞,丞相輔佐,情定終生,那簡直是一場千古佳話。
所有人在提起他們的時候,都會感歎一句“天賜良緣”,偶爾有人提起來她,卻又被人刻意遺忘,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隻有修正掉她,一切才是完美的。
那段時間,她聽了很多冷嘲熱諷。
“這天下有情人,終歸是要碰到一起,重成眷屬的,鳩占鵲巢的主兒,也待不了多久。”
“您啊,福薄,得了江大人的寵愛,也算是不負此生,現如今也到了讓位置的時候了。”
“想要那好東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若非是她救過江大人,江大人怎麼會娶她呢?”
她分明從未害過任何人,她分明是對江逾白有恩,她分明是明媒正娶,可偏偏,所有人都欺辱她。
石清蓮瑟縮著躲在彆院裡,不肯再出門,她像是一隻笨拙的蝸牛,以為把自己藏在殼裡,就能躲避那些流言蜚語,可偏偏,已經成了女帝的康安還是不肯放過她。
在康安迎娶江逾白的那一夜,石清蓮家衝進來一幫太監和錦衣衛,由康安帝姬手下的女官帶頭,說他們意圖謀反,連下獄都不拿,直接將全家拖到了街頭斬首。
皇城張燈結彩,石家血腥遍地。
一樣的紅,不一樣的紅。
大奉臘月,寒風刺骨,雪花拍臉,一片哭嚎聲中,石家人被摁上了刑台,從上到下十幾口人,一個都沒活下來。
石清蓮死的時候,想,他們都說這世間有情人終成眷屬,卻沒人知道她黃泉枯骨。
若有來生,她——
再然後,石清蓮一睜眼,便是江家的帷帳。
現在是順德一年,盛夏,順德帝剛登基一年半。
康安帝姬剛回來一個月,她與江逾白剛成親半年。
而她,帶著滿身血腥與恨意,從順德三年冬的康安女帝的刀下,回到了順德一年的夏。
這個時間很多事情還沒發生。
她還沒有發現康安與江逾白的“情意”,沒有質問江逾白,江逾白還沒和她翻臉。
她還沒被北典府司指揮使沈蘊玉抓到,沒進過昭獄。
康安還不是女帝,她的家人還沒死。
一切都剛剛開始。
昏暗的帷帳之內,石清蓮纖細的指甲狠狠地掐著身下的綢緞錦被,眼中滿是堅韌與恨意。
她重來一次,要想辦法跟江逾白和離,要想辦法保住她全家的命,還要想辦法阻礙康安稱帝。
她要活下去!
——
“夫人,不好了!”正在這時,梳著雙花頭苞的小丫鬟神情慌張的從外間跑進內間來,蹲在床前,一臉緊張的和石清蓮道:“老爺邊兒上的小廝傳來消息,說老爺在鳴翠閣喝醉了,跟一個女子拉拉扯扯,好似是——那種關係,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姑娘!”
石清蓮心中冷笑。
還能是誰?
除了康安帝姬,還能是誰!
上輩子,就是在今日,她“撞破”了江逾白和康安帝姬之間的情愫,也因此,她痛哭了一整夜,與江逾白離了心。
“夫人!”小丫鬟都快急哭了,她知道夫人有多喜愛他們老爺,若是老爺當真納了妾,夫人會哭死的:“這可怎麼辦啊?”
石清蓮從床上爬起身來,紅潤的唇瓣抿在一起,嫵媚的桃花眼中滿是嘲弄:“怎麼辦?當然是找過去啊。”
她一轉頭,道:“來人,備馬車。”
隨著她邁出帷帳,整個廂房內的人都跟著動了起來,如同一顆顆嚴絲合縫的機關鉚釘,在月色下悄然運轉。
重來一次,她縱然蠢笨,但也不會如前世一般被人宰割。
京中局勢詭譎,有些人是下位者的執子者,同時也是上位者的手中棋,棋局早已搭好,她身在其中,早已避不開了。
隻管落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