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石清蓮與江逾白歸了府中之後,江逾白興許是存了補償石清蓮的心思,準備留宿在石清蓮的清心院內。
江逾白並非是重欲之人,一月內便隻留宿三五日,多數時日都是在書房中獨自一人睡的,今日他留宿,清心院的丫鬟們都興高采烈地去備水備膳,石清蓮反倒擠不出來多少笑模樣。
她現在對江逾白隻有恨與厭惡,看見那張霽月風光的臉,她便覺得心口發冷,沒有一點想黏著他的意思。
用過膳後,石清蓮於淨房中沐浴,滾熱的水浸著她的羊脂玉體,她的陪嫁丫鬟墨言在一旁為她澆著身子,語氣忐忑的詢問道:“夫人,老爺回來後將那傳話的小廝打殺出府了,今兒個那事,可是誤會?”
當時他們人都到了鳴翠閣了,夫人不讓他們進去,自己一個人上閣裡去了,不到片刻便哭著跑出來,然後他們便瞧見老爺也追出來,與夫人在鳴翠閣前抱在一起。
且老爺今晚也留宿在了清心院,瞧著應當像是解釋清誤會了的樣子,但墨言總覺得夫人並不高興,就像是一個淚人兒頂了一層歡喜的皮,乍一看好像是高興的,可是一碰夫人,便能感覺到那副皮囊下沉甸甸的,搖晃著嘩嘩作響的悲意。
石清蓮把整個人埋在水裡,片刻後,緩緩搖頭,道:“無礙,隻是想起些舊事。”
她站起身來,用水抹了一把臉,把所有情緒都蓋住,擠出來一臉笑模樣來,出了浴桶,對著淨房中的琉璃鏡絞發,待到絞好了發後,便出了淨房。
上輩子身死時的悲憤還在胸口盤旋,以至於驟然回到一年半前,這裡的一切都有些陌生,石清蓮在四周左右一掃,瞧見了檀木梳妝台,象牙小凳,和各列陳設。
墨言離開後,石清蓮獨自一人對著鏡麵為自己上妝。
待到江逾白進門來時,便瞧見了這麼一幕。
石清蓮坐在美人鏡前梳妝,發鬢慵懶的用一根鎏金碧花簪繞起,廂房內明明暗暗的燈火在她身上打出瀲灩旖旎的光,她剛沐浴過,枝嫩苞媚,裹著一身煙粉色刺金玲瓏紗,赤足踩在波斯碧海毯上,乳白色的足尖點著墨綠色的毯,嫩生生的像是剛挖出來的筍,連腳趾都是可愛粉嫩的,惹的人想含在口裡舔.弄,看的江逾白眸色漸暗。
他自詡性情冷淡,對女色沒什麼興趣,但每次石清蓮楚楚可憐的看向他的時候,都會叫他略有失控,故而他有意的克製在石清蓮這裡留宿的時日。
但今日,確實叫石清蓮受了委屈。
罷了,便陪她放縱一回。
石清蓮聽見動靜,手裡拿著胭脂回眸一望。
石清蓮人名聽著清秀,但生的卻花枝招展,未出閣的時候不顯,被男人碰過後整個人便嬌起來了,燈下美人染脂,燈影一晃,紅的指尖,白的肩頸,人影婆娑勾魂攝魄。
江逾白腳步更沉。
但在江逾白剛抬腳走到石清蓮身旁,伸手落到石清蓮柔嫩的腰側上的時候,廂房外間突然有丫鬟進來疾步稟報:“老爺,管家方才來了,說宮中出了急事,要您去處理。”
石清蓮原本微微發緊的肩膀驟然鬆懈下來。
她知道,隻要宮中一出事,江逾白便要連夜去忙,有時候好幾日都回不來。
果不其然,江逾白低聲和她說了一句“你早些休息,我先去忙”後,頭也不回的便走了。
等到江逾白走了之後,石清蓮一人回到床上,躺在紗織的帷帳中,將近日來即將發生的事情都盤算一遍,利用她重生的優勢,總結了一些朝中大事和發生在她周遭的事,然後挨個兒思考那些能被她利用。
她思考了許久,漸漸在榻間昏睡過去。
她又做了那個夢。
沈蘊玉搖晃的影子,男人堅硬的手骨,火熱的手指和冷寒的堅冰,驟然被刺穿的痛苦和永無儘頭的折磨,讓她驟然醒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醒來時大概是寅時,天色還沒亮,但正好聽到院內有馬車的動靜,她披上衣裳起身,到廂房外詢問簷下的丫鬟,便聽那丫鬟道:“方才宮裡來了人,看著像是位女子,在老爺的書房中與老爺商量了很久,老爺便連夜出門了,似是有急事,不知去了哪裡,但老爺說了,他這幾日都忙,便在外頭住,不回來了,叫夫人不必擔憂。”
石清蓮上了心。
女子,宮裡,該不會是康安公主的人吧?
她回了廂房後,偷偷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從廂房的雕欄紫檀木窗中翻出去,一路貼著窗外的花道走,走到了清心院的書房中。
江府不小,江逾白也有專門的院子和書房,但是方才這人來得急,故而他是在清心院中的書房裡待客的,江逾白遇事有用筆墨寫字分析的習慣,當下常常會忘記收拾,需事後再收,石清蓮一路順著花道,躲避丫鬟,跑到了書房窗戶,從窗外翻進去時,便被墨香熏了一臉,再走過去一瞧,果然瞧見了一桌子沒收拾的紙張。
她不敢點燈,便借助著月光,將那紙張上麵的字全都瞧了一遍,一眼看過去,石清蓮腦袋就嗡了一下。
紙上分析的是一樁貪汙案,事關康安帝姬和江南郡守,以及江南多位高官。
康安帝姬和江南郡守在江南時沆瀣一氣,聯手貪汙,四年下來足足有五百萬貫,要知道,大奉一年的稅收也不過三千五百萬貫。
這麼多銀子,自然也瞞不住多久,康安帝姬在江南的時候還能鎮住,她一離開江南,便有消息傳到京中了,因為事涉帝姬,故而順德帝沒有直接讓大理寺和刑部去辦,而是交給了沈蘊玉去查。
沈蘊玉是天子孤臣,專查這些見不得人的皇宮私隱。
而康安帝姬那邊在得了消息之後,怕被沈蘊玉掀了老底,所以立刻連夜來找了江逾白,江逾白果然如同上輩子一般,果斷選擇保下康安帝姬,所以他在想辦法為康安帝姬偽造證據脫身。
貪汙了的康安帝姬,要幫助康安帝姬脫罪的江逾白,和準備調查康安帝姬的沈蘊玉,三個人組成了一個你追我逃的網。
原來,沈蘊玉這麼早的時候,便與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交過手了。
石清蓮看著這些紙張,想起了上輩子這件事的結局。
在上輩子,確實出過江南郡守貪汙受賄的案子,但是那案子最終刑審出來的結果是,江南郡守獨自一人貪汙受賄,從頭到尾都沒有康安帝姬的影子。
江逾白在官場上足智多謀,長袖善舞,康安帝姬又有大把的銀錢,想來是他們二人把事兒平了,讓沈蘊玉撲了個空。
但是,以沈蘊玉的聰慧,他肯定已經察覺到了江逾白和康安帝姬有些許勾連。
怪不得當初她被抓的時候,沈蘊玉一直逼問她,江逾白是否與謀逆有關。
石清蓮看著這案上的紙張,隻覺得兩眼放光,她強迫自己將上麵的人名和關鍵事件全都記下來,然後悄無聲息的又翻回了自己的廂房中。
她坐在廂房的塌上,渾身血液沸騰,激動的根本睡不著。
她拿捏住了康安公主的一條命脈,若是操作得當,將她貪汙受賄的事情掀出來,便能給康安添好大的麻煩,若是順德帝一狠心,說不定能直接把他這個姐姐給砍了,康安自然沒那個本事繼續稱帝,她的命也算保住了。
但是,現在的關鍵是,她如何能將這麼一個證據給捅出去呢?
石清蓮第一個想到了沈蘊玉。
她隻要把證據交給沈蘊玉,那憑借沈蘊玉的手段,一定能搞倒康安帝姬,沈蘊玉狡詐多疑,讓他逮到一點尾巴,他就會像是嗅到了血腥氣的惡狼,追著獵物,死不鬆口。
但是她不能讓沈蘊玉知道,是她交出的證據,因為若稍有差池,這倆人死不了,憑她的家世和能力一定鬥不過康安和江逾白,她想報複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但是她更想完整的脫身,她必須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所以,她需要有一個很合理的方式,將這些證據,一點一點交給沈蘊玉,引導著沈蘊玉往康安帝姬和江逾白的身上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