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怕疼。
疼了又不能哭,哭了要挨罵的。
薑眉煩死了:“那你想怎麼樣?”她今天還要去幫她辦轉學手續,事情多得要死。
薑妤笙說:“我吃一點藥就好了。”
“也是,小孩子嘛,很快就好了,抗生素濫用也不好。”薄霖幫她解圍。他問老太太:“媽,家裡有感冒藥嗎?”
老太太不冷不熱地說:“不知道,我找找。”
薑眉立刻和聲地感謝:“那麻煩阿姨了。”
老太太不知道有應沒應,薄蘇吃完飯,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回廚房的洗碗盆,而後背上書包就出門了。
從頭到尾,她一句話沒說。
薑妤笙感謝她沒有揭發自己,在她離開的時候,鼓起勇氣說了一句:“姐姐路上小心。”
小奶音甜軟。
薄蘇的身形微微一頓,隨即依舊什麼反應都沒有,漠然地走出了家門。
薑妤笙生出小小的失落。
下午,她一個人在家養病,記掛著老太太出門打麻將前吩咐她的:“下雨了去院子收下衣服。”根本不敢踏實入睡。
臨到傍晚,雨終於劈裡啪啦地降臨了,薑妤笙不敢耽擱,一骨碌地爬起來就往樓下跑。因為從小就被使喚著做這些事,她已經很熟練了,很快就把晾衣架上的衣服收得七七八八了。
正要收最後兩件,院門忽然“哢噠”一聲開了,薑妤笙循聲望去,是薄蘇背著書包撐著傘放學回來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柔柔笑開,怯怯地叫了一聲:“姐姐。”
她臉上還帶著高燒後才有的潮紅,身上卻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
薄蘇薄唇頃刻間抿緊了。
她走近,把衣服從她手中全部取走,把剩下的兩件衣服也收了,冷淡地說:“我衣服不用你收,下次彆做了。”
薑妤笙小臉一下子煞白,以為薄蘇是嫌棄她。
薄蘇垂放在校裙旁的五指收握成拳,兩秒後,終是什麼都沒再說,轉身進屋了。
薑妤笙呆立在原地,饒是再擅長安慰自己,也察覺到了,薄蘇好像很不喜歡她。她在心裡給自己畫楚河漢界,決定不要再不識趣地惹姐姐不高興了。
第二天下午,又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到了傍晚,惱人的春雨又來添亂了。
薑妤笙撐著傘出門,想要收衣服,發現今天曬的衣服,隻有一套薄蘇的校服和內衣褲,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尤記得昨天薄蘇冷語說的那一句“我衣服不用你收”的警告,但什麼都不做,任由衣服被雨打濕,她也怕挨薄老太太的罵。
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情況下,她想了個法子,把衣架上的衣服推到一起,抬高了手,給衣服打傘。
細雨如絲如縷地在天地間飄灑,薑妤笙在雨中打了個哆嗦。
好不容易熬了幾分鐘,薄蘇終於放學回來了。
薑妤笙下意識地揚起笑臉想叫“姐姐”,想到什麼,又咽了回去,隻巴巴地望著她。
她明顯感覺到,薄蘇在望見她的一瞬間,本就沒什麼溫度的臉色,一下子凝凍成了冰。
她心覺不妙,懷疑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果然,薄蘇快步走到她的麵前,低頭睨著她,罵她:“你是傻子嗎?”
薑妤笙又冷又慌,委屈得眼淚一下子在眼眶裡打轉。可她不敢哭,怕惹得薄蘇更討厭她,隻貝齒咬著下唇強忍著。
薄蘇握著傘柄的指節用力得發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說:“進去。”
冷冰冰的。
薑妤笙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薄蘇盯著看兩秒,抬手把晾衣架上自己的衣服連著衣架子都提了下來,終於緩和了些語氣,問:“去洗澡,會用熱水嗎?”
薑妤笙詫異地抬頭。
薄蘇冰雕玉琢般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右邊是熱水,不會跟我上樓。”
薑妤笙一下子破涕為笑。她好像突然聽懂了,薄蘇藏在冷言冷語下的關心了。
她其實是會開熱水的,但她還是像小尾巴一樣,跟在薄蘇後麵,乖巧上樓了。
那時候年紀小,還不懂得太多,又太缺關愛,於是有人給她丟一點點骨頭,給她一點點好,她便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撲上去,加倍討好,想要加倍的親近。
薄蘇用很多年的時間,養成了她遇事就想依賴她、依靠她的心情,卻隻用短短的一瞬間,一句話,就斬斷了她的癡纏,讓她明白,人貴自救,更貴自立。
夢裡的雨始終淅淅瀝瀝地下,夢外的雨,也在滴滴答答地落。
薑妤笙被一陣熟悉的神經痛扯醒。
斷指殘留的一截指節上,明明已經空蕩蕩的地方,仿佛留有神經一般,一陣一陣地抽疼。
薑妤笙坐起身,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和夢裡的天色很像。
她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才慢慢分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走下床,倒了杯水,吃了顆藥,而後把那些前塵舊夢和空了的藥瓶,一並扔進了垃圾桶裡。
換下睡衣,化好妝容,吹好頭發,她如常出門,準備新一天的忙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