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鐘,鷺城長風機場貴賓室內,寬敞明淨,稀稀落落隻坐著幾個人。
柯未鳴和薄蘇正在候機。
沙發靠窗,可以看見遠處正準備出入航站樓,奔波於高架橋上的來往車輛。天是淨透的藍,沒有一絲陰霾,整座城市都有一種剛剛蘇醒、新生的明亮感。
柯未鳴和薄蘇感慨:“鷺城的空氣質量是真的好啊,不像北城,我來的那天,也這麼坐在候機室裡,明明不是陰天,卻看不見一點藍意。”
薄蘇沒有回答她。
她正在查閱手機上的消息,一一把該回複的回複了,難以避免的,消息置頂框裡薑妤笙的頭像又跳入她的眼簾。
一種突生的、莫名的直覺,使她不安。
她下意識地點進薑妤笙的頭像,再點她的朋友圈,試圖進行確認。
說不上是意外,還是了然,那本該是「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的提示,變成了一條沉默的分割線——薑妤笙把她刪除了。
薄蘇呼吸驟停,好幾秒沒有動作。
柯未鳴叫她:“薄蘇?薄蘇?薄老師?”她稍稍提高了些音量。
薄蘇這才回神,抬起頭看她。
有那麼一刹那,柯未鳴仿佛從她向來沉靜的臉上看到了黯然與無措。但轉瞬即逝,快得像是柯未鳴的錯覺。
柯未鳴奇怪:“怎麼了?你臉色突然這麼難看?”
薄蘇鎖了屏幕,搖頭:“沒什麼。”
柯未鳴將信將疑,但薄蘇不願意說,她便也不勉強。她想起了什麼,忽然問:“諾諾,薑老板,是……當年的那個朋友嗎?”
她昨天就想問了,但一直沒機會。
她是高薄蘇一年級的同校同係學姐,兩人關係從大學開始就挺好的,尤其是那件事情之後。
薄蘇沒否認:“嗯。”
柯未鳴問:“那你們現在……”她說得遲疑,明顯帶著斟酌。
薄蘇應:“就是做實地考察的時候碰巧遇見了,沒什麼。”
“都過去了。”她低垂著睫,聲音很淡,仿若是說給自己聽的。
柯未鳴“噢”一聲,欲言又止。
薄蘇站起身,表示:“該準備登機了。”
“好。”這是不準備再聊了,柯未鳴不是不讀空氣沒有分寸感的人。她沒再追問,也跟著站起了身,與薄蘇若無其事地走向登機口。
飛機起飛時,難以自控地,薄蘇低頭看向了這一片大地,這一片大地上,那一座被藍色環抱,形若心臟的海上花園。
遙遙地,深深地。
她伸出手欲撫摸,又收回手,漸漸蜷起指節。
*
五月初,薄蘇去往禾城錄製一場很早就已經定下來的文藝晚會。
正是禾城多雨的季節,晚會錄製的地點又在戶外,彩排結束的當晚,大雨就下了一整夜,整個節目組都在擔心明天晚上會不會繼續下雨,影響晚會的正常錄製。
萬幸,晚會錄製當天,天陰了一整日,卻滴雨未落。
和薄蘇一起主持這場晚會的另一北城當家女主持人徐意初開玩笑說:“我們北城電視台有自己的雨神。”
眾人領會,都忍俊不禁,薄蘇穿著端莊典雅的無袖晚禮服坐於其間,也跟著莞爾。
他們說的是北城電視台的一位攝影師。每次和他一起出外錄製,就容易遇到陰雨天。昨天也是,今天,他被臨時抽調回北城,這雨居然真的就馬上停了。
“以後讓王哥旱季多去西北吧。”不知道誰補了一句。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現場氛圍緊張中又透著輕鬆,晚會錄製在有條不紊的調度中如期開始。
順利錄製到中場,一個朗誦節目儘了,薄蘇和徐意初一起登台串場,說完串場詞,兩人一起攜手下台。
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大雨遺留的積水導致台階上鋪陳的未完全乾透的紅毯濕滑,還是徐意初自己沒看清台階,沒走穩,高跟鞋崴了一下,整個人瞬時向左 - 傾倒。
薄蘇走在她的左側,眼疾手快,立時伸手穩穩地支撐住了她,避免了一個驚人的舞台事故。
鏡頭還在追蹤,兩人都淡定自若,步履沉穩地接著往下走去。
一下了舞台,到了鏡頭無法企及的地方,徐意初馬上以手撫胸,長籲一口氣,感謝:“薄老師,多虧了你啊,不然我得出個大洋相了。”
她劫後餘生,正自慶幸,卻發現薄蘇緊抿著唇,瑩白的額上沁出了一層細汗,眼眸也微有水色,似有痛苦。
她輕扶著徐意初的胳膊,微微提起了左腳,似不敢再著地。
徐意初變了臉色,連忙扶住她問:“怎麼了,薄老師?是不是,你是不是崴到了?”
兩人都穿著高跟鞋,薄蘇剛剛那一下的力道,要扶住她還要站穩,確實很容易跟著崴到。
薄蘇疼得說不出話,隻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徐意初連忙扶她到主持人候場的座位上坐下,蹲下|身去要查看她腳麵和腳踝的情況。
周圍人很多,彆的主持人和其他候場的嘉賓也都發現了異樣,圍了過來。
薄蘇伸手止住了她要去幫她脫鞋的動作,搖了搖頭,用微啞的氣聲說:“沒事,初姐,我自己來。”
眼神裡全是客氣與尊重,周全得徐意初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領會了薄蘇的好意,站起了身子,轉而讓場務叫節目組隨行的醫生過來。
醫生很快就趕到了,看過過後表示:“韌帶拉傷是肯定的了,不排除有骨折的可能,需要拍片才能確定,最好不要再負重移動了。”
可台上節目還在繼續,每個主持人的串場詞和走位順序是早就分配好了的,哪裡有條件讓薄蘇此刻製動,去往醫院拍片。
現場忽然陷入了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