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蘇?”沈珈禾察覺到薄蘇神色似有不對,輕聲地叫。
薄蘇回神,艱難地斂起情緒,應:“嗯。”
她鬆開杯耳,拇指指甲不自覺紮著食指指節上那被硌出的深深紅痕,啟唇,想再往下問點什麼,門口忽然傳來一聲玻璃門被推開的輕響聲,在兩首音樂未銜接上的安靜空白中格外明顯。
沈珈禾下意識地偏頭望去,隨即唇角便揚了起來,輕喚:“妤笙。”
薄蘇心跳驟然失序,也跟著看了過去。
門口站著的果然是薑妤笙。
她一手提著收起來的遮陽傘,一手抱著兩本書,似在搜尋沈珈禾的身影。她披散著微卷的黑茶色秀發,露出一隻戴著銀色耳釘的小巧耳朵,著一襲清涼秀雅的白色旗袍式改良連衣裙,唇角噙笑,站在光裡,似一株夏日沾著露水的清新百合。
薄蘇不自覺地屏息。
薑妤笙沒在長條形的吧台裡看到沈珈禾的身影,便習慣性地往兩人常坐的咖啡桌位置望去。猝不及防地,她撞進薄蘇深邃的眼底。
握著書脊的指節不由收握,她笑意微斂,靜了靜,還是狀若自然地朝著兩人走了過去。
“珈禾姐,薄老師。”她站在沈珈禾的椅子旁,把書放在沈珈禾桌邊,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薄蘇戴著護具的腿,微微笑著打招呼。
沈珈禾眉歡眼笑,直說:“好巧呀,我們剛剛才說到你。”說完,她突然反應到不對:“誒?你怎麼見到薄蘇一點都不驚訝,你們先前是見過了嗎?”
薄蘇沒有反應,隻靜靜地注視著薑妤笙。
薑妤笙若無其事,應:“嗯,之前見過了。”
她轉開話題,言明這次過來找沈珈禾的目的:“我聽傳羽說你們晚上要進島逛街和還書,想起我這也有兩本書快到時間了還沒還,就趕緊拿了過來,想麻煩姐你晚上幫我一起還了。”
她沒有注意到,她念“姐”的時候,薄蘇睫毛顫了一下,抿緊了紅唇。
沈珈禾不假思索:“可以呀。”
她偏頭看了掛在牆上的鐘,邀請:“你們現在午休嗎?改成夏令時時間了嗎?坐下來喝杯咖啡?”
她招手要叫服務生過來,薑妤笙連忙推辭:“不用啦,姐,店裡還有點事,我要先回去了,過幾天有時間了來找你聊天。”
“啊……”沈珈禾有點可惜,想開玩笑說:“你們不敘個舊嗎?”視線移到薄蘇臉上,薄蘇卻突然開口,也是請辭:“學姐,那我也先回去了。”
她說得淡然,沈珈禾卻聽得一臉茫然。
她看向薄蘇還未喝過半的咖啡和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的筆記本電腦,動了動唇,又忍住了。
她本就不是遲鈍的人,這下算是可以確定了,她剛剛覺得薄蘇叫薑妤笙名字時的口吻很特彆,不是她無中生有的錯覺。
她善解人意,立馬改口,表示:“好吧,你們都忙,那有空了記得過來找我喝咖啡呀。”她站起身,走向擺放著輪椅的角落,說:“稍等一下,我去幫你把輪椅推過來。”
薑妤笙礙於禮貌和體麵,被迫停留在了原地。
她本就是為了避免碰見薄蘇,才沒有像往常一樣把書拿到聽風民宿給莊傳羽的,沒想到,在這裡還是碰上了。
很多年裡,她都認為,命運早在一次次的鞭撻中,啟示了她,她和薄蘇的緣分,早就儘了。
可有時候,命運又忍不住讓她覺得,它似乎很喜歡看戲,所以總喜歡對她開一些黑色幽默的玩笑。
她不得已麵向薄蘇,問候她:“腳還好嗎?”
薄蘇應:“還好,有一點骨裂和韌帶拉傷,休息一兩個月就好了。”
薑妤笙很想問她:“那為什麼不在北城休養,舟車勞頓、千裡迢迢地來澎島?”
可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問出口,就越界了。
空氣沉默下來,沈珈禾適時地回來了。
“來,薄蘇。”沈珈禾把輪椅推到薄蘇的椅邊,伸手扶她站起,移到輪椅上坐下。
“要我送你嗎?”她客氣。
薄蘇說:“沒事,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她戴上帽子,把電腦包放到輪椅右側板旁。
沈珈禾猶豫:“可門口……”
薑妤笙接過話,表示:“我順路送她出去吧。”
態度也不似不正常,但氛圍總感覺有點彆彆扭扭的。
沈珈禾視線克製地在兩人身上遊弋了一下,笑說:“好,那你們有空記得再過來呀。”
薑妤笙和薄蘇都應:“好。”
薄蘇自己不算熟練地把自己轉到玻璃門邊,薑妤笙一直走在她的後麵,在她要自己出去的時候,自然地伸手,握住了她輪椅背後的手柄,止住了她移動的動作,幫她穩穩地把輪椅移動到了室外低一階的平地上。
外麵午後的烈陽,似火一般炙烤著大地。
空氣仿佛都被蒸發乾了,無端使人倦悶,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