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薑妤笙很快整理好了心緒,目視著她,淡然問:“你好了嗎?”
仿佛那一日咖啡廳偶遇後兩人疏離的對話未曾存在過,也仿佛她刪掉了薄蘇微信這件事,兩人都未曾在意過一樣。
薄蘇頷首:“好了。”她拉大房門,背過身,單腳跳到身後兩步之遙靠在牆邊的輪椅旁,取了掛在衣架上的口罩,坐下|身子。
薑妤笙自然地跟在她的身後,跨進她的房間。沒有做任何多餘的打量,她背過身,站到了薄蘇的身後,扶住了她輪椅後的手柄。
等薄蘇戴好了口罩,調整好了坐姿,靜了靜,自己要推著輪環往前走了,她才微微施力,拉住了手柄,止住了輪椅向前的動作。空氣安靜一秒,在薄蘇回過頭看她之前,她邁開腳步,推著她往房門外走。
薄蘇搭在輪環上的玉指鬆開,頓了頓,收回放到自己的雙腿之上。
關上門,兩人乘坐電梯,經過聽風民宿的大堂,一路沉默地朝澎島藝術中心走去。
薑妤笙不想說話,薄蘇便也不打擾她。
她能感受到她的冷淡,卻也能感受到她的細心和周到。
她推得很平穩,也很小心,儘量避開了她腳容易磕碰到的角度,也挑選了稍遠一段,但更平坦、人也更少的路線。
漸走,天光漸暗,晚霞不似平日的粉橘,而是烏壓壓一片,氣勢懾人,似有一場大雨將落未落。
薑妤笙終於啟唇,陳述了一句:“應該帶把傘的。”
薄蘇說:“好像是。”頓了頓,她補充:“沒事,快到了。”
這片區域,她們都來過不止一次,不論哪條路,她們都很熟悉。
薑妤笙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嗯。”
薄蘇道謝:“今天麻煩你了,謝謝。”
薑妤笙平淡:“不用,本身就要去的。”
這場音樂會是由一支不算太出名的交響樂團演奏的,但其中有幾首曲目,她們兩人都挺喜歡的。
曾經兩人第一次一起磕磕絆絆地四手聯彈過其中一首曲子的鋼琴獨奏版後,薑妤笙就歪著頭問過薄蘇:“姐姐,音樂好有趣呀,我要是從現在開始立誌,以後要當一個鋼琴家,還來不來得及呀?”
那時候她眼底有閃閃的星光和未被世事重傷的天真。
薄蘇沒什麼起伏地應:“來得及的。”
是真心話,不是敷衍。
薑妤笙學鋼琴、學舞蹈,都是十一歲以後,薑眉看薄蘇在學,拿到了各大青少年賽事的獎項,終於眼紅,想起來也要給自己女兒做點投資,讓薄霖給薑妤笙也報了名,每周跟著薄蘇去上課。
左右花的也不是她的錢。
薑妤笙開始學習得晚,但不論是鋼琴還是舞蹈,她都很有天分,學得很像模像樣。
薄蘇不止一次聽到培訓老師感慨,薑妤笙是個好苗子,她那修長的腿、細軟的腰、纖纖的十指,天生就適合跳舞、彈琴的。
可惜啟蒙得太晚了。
薄蘇卻不這麼覺得。
她看過薑妤笙含著淚花不懈地壓腿,也看過薑妤笙日複一日地練琴,她知道她有多刻苦、多有毅力。她相信隻要薑妤笙真的想,不論什麼時候開始,以她的能力,都來得及的。
隻是現在,她想到薑妤笙的右手小指,心便像是同它一般,落入了森冷的衝壓床下。
所有與音樂有關的話題,她都再難啟齒。
她沒再開口,薑妤笙也沒有。好在藝術中心確實並不遠了,一段不算漫長的沉默後,她們抵達了藝術中心。
音樂會還沒開始,她們到得早,音樂廳裡的觀眾還不算多,薄蘇的座位在第一排,直對著音樂廳的前門,輪椅推入,並不算太引人注目。
薑妤笙扶著薄蘇在座位上落座,把輪椅推放到工作人員指示的位置上後,遙望自己本該落座的位置,站定幾秒,還是走回了薄蘇身邊原本留給陪同人員的空位上坐下了。
*
音樂會規模不大,時長不長,九十分鐘後,準時結束。
薑妤笙和薄蘇都沒有馬上起身,特意避開了擁擠的人潮,等到音樂廳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姍姍出去。
沒想到,音樂廳外的會館大廳裡,依舊人聲嘈雜,站滿了無法離開的人影——果不其然,外麵下起了大雨,許多人都沒有帶傘。
薑妤笙和薄蘇也被迫滯留。
她們站在最僻靜的角落裡,望著玻璃牆外的瓢潑大雨,靜靜聆聽。
薄蘇望著玻璃牆燈光倒影裡的薑妤笙。
薑妤笙不知道在想什麼,望著牆外的落雨,神情似有柔軟。
薄蘇忽然就想起了初中有一段時間,薑妤笙很喜歡餘光中的散文,其中有一篇叫《聽聽那冷雨》,她那時候很著迷,不打雷閃電的雨夜,便很喜歡像現在這樣,站在窗邊,遙望遠處,靜默聽雨。
燈光與微風,總把她的麵容描摹得分外純美。
有一次心血來潮,她還回過頭來央求過她,讓她在這風雨淅瀝聲中,朗誦過一次給她聽,說是耳朵和心靈的雙重享受。
薄蘇眼眸不由也浮起些柔軟。
她動了動有些發乾的喉嚨,開口問薑妤笙:“珈禾姐說你們是讀書會上認識的?”
薑妤笙微斂心神,應:“嗯。”
她比柯未鳴評價過的私底下的薄蘇更惜字如金,顯然沒有要和薄蘇深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