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三歲看老,令妹顯然沒什麼叫我高看一眼的本事。”
“臧先生尚未校考,便如此下了定論?可是不妥?”
臧浮當即唇齒反譏:“如此小兒哪兒用得著考?可會背三字經?可會千字文?可讀了什麼書?”
郗珣從容頷首,“先生言之有理,是本王心急。那先生便先替二弟校考,等日後瓏月再大些,先生再行教導她。”
臧浮一怔,便想說自己何時答應了?答應了教導這三寸丁?
奈何如今他身在安朔州,家人皆在朔州,總要給燕王幾分薄麵,方才才落了他的顏麵,拒絕了他那小兒妹子,如今怎敢再落顏麵?
他縱使是個混不吝的此事也知,燕王欲殺他,甚至不需任何借口,單憑他以下犯上就能將其拿下。
可臧浮偏偏又咽不下那個氣,含糊半天不肯作答。
郗珣從善如流,循循善誘,開始為他的小兒行賄賂之事:“今日起王府禮聘先生為幕府屬官,再去前邊領了王署文職,日後四處遊學、先生及家中親朋也有人庇護,輕易不敢動的。”
打蛇打三寸,郗珣一眼便知臧浮如今需要什麼。
果真,臧浮聽了,縱然心中羞恥,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數十多為了生計奔波,臧浮怎會再如曾經那般恃才傲物?他也終朝生活低了頭。
臧浮前去不情不願的去考了郗琰一番。
郗琰雖頑皮,學問卻是不差的,畢竟與郗珣同一個爹,無非是被他姨娘溺愛了些。
如今長兄在一旁神色淡淡看著他,郗琰有一種直覺,他要是今日沒叫臧浮收了為徒,王兄隻怕不會輕易饒了他。
要說小小年紀的郗琰十分會看人臉色,他額角都流出了汗水,對著臧浮的校考,磕磕巴巴的勉為其難答了出來,如此才算勉為其難叫臧浮收下。
郗珣見此頗感欣慰,先教小姑娘對著臧浮行了師禮,臨走前還不忘叮囑臧浮:“二弟學問上,日後先生切莫手下留情,多教他規矩。”
郗琰:“.......”
臧浮:“.......”
等郗珣帶著嘴巴能掛瓶子的小姑娘走遠了,臧浮才猛地一拍額頭,大叫起來:“哎呀哎呀!被糊弄了去!”
那小兒連字都沒學,燕王哪裡是打算今日就叫她拜師的?
明明是故意先提出過分要求來,叫自己先駁了他情麵,之後自然不好意思再駁燕王的麵子。
如此看來,郗珣怕是心中也篤定了他那幼妹愚蠢,根本過不了自己的考核吧!
小姑娘被師傅嫌棄沒肯收下,她出來後便委屈巴巴,走起路來都氣鼓鼓的,小腳踩在石階上悶悶地聲音,像是個充了氣的河豚,將身後的兄長都落下了。
長汲跟在郗珣身後,瞧著是心疼不已。
他是看著小姑娘長大的,三年間,眼瞧著自家少主撿回來的小姑娘一點點長大。
這種感覺更像是參與了這孩子的成長,他是閹人,自是沒有孩子的,如今對著這個從小看大的小姑娘,生出了無窮無儘的憐惜喜愛,乃至於是溺愛來。
長汲本是十分舒和的性子,與一般宮闈裡出來的閹人不同,少與人搬弄口舌是非,如今卻止不住的替瓏月生氣起來。
“主子實在是抬舉了那位,什麼名士?主子叫他來給姑娘開學,那是在施恩。這廝又是什麼身份?竟這般不識好歹,著實叫人可惡!”
郗珣淡淡道:“本也沒指望臧浮能收下瓏月。”
“主子?”
“瓏月連字都尚且不會寫,臧浮如何願意教?若是他如此容易就收了,本王倒是要猶豫了。”
有大才者,性子都古怪,奇才可不代表萬事皆懂。
臧先生未曾有子嗣,更是沒聽說教養過哪個侄兒侄女,當年他入宮教導皇子讀書時,因脾性鬨得不愉快宮闈中人儘皆知。
瓏月不如二弟聰敏,且玩心重,容易三心二意,隻怕是難教。
郗珣如此費儘周折,親自為她擇師,自有他的考量。
臧浮確有學識,學術遠在當世許多才子之上。
他不妄想小姑娘日後能熟讀萬書,才智卓絕,但求她不該因女兒身被禁錮在這一方小院子裡,什麼都不能見識。
瓏月的字,由他親自來教便是——
*
隔日燕王書房便另設了一席位,離著他那方案幾甚近。
郗珣抱著小孩兒坐於腿間,開始教著小孩兒握筆。
胖乎乎的小手掌,往日裡玩鬨嬉笑倒是半點不含糊,力道也大,奈何一輪到握筆卻如何如何都不聽使喚。
五根指頭似是五根軟趴趴沒有骨頭的麵條,同兄長學了兩日也沒學會如何正確握筆。
最後郗珣退讓一步,先叫這小孩兒五根手指攥著毛筆,先學會如何去捏筆,就如同她握著勺子吃飯一般。
教小孩兒的第一個字,是她的名字。
瓏月。
月字容易,小姑娘瞧著兄長寫的大字,第一次就記得了,奮力半日除了筆鋒軟趴趴不可見,模樣占了一整張紙,其他的倒也有幾分像模像樣。
奈何些到瓏字時,就不這般簡單了。
小姑娘看了半天,又學了半日,仿著兄長的字跡,照葫蘆畫瓢畫出來的卻是一團慘不忍睹的東西。
左邊極小的叫人分辨不清的墨團,右半邊龍字已經大到一整張紙都塞不下。
郗珣重新給她一張紙,叫她把控大小將字寫得小一些,如此容易的事情小姑娘卻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