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連一炷香都懶得去上嗎?”
謝衡之放下湯匙,換一雙白玉筷子夾起青菜。
細細咀嚼咽下後,他才開口:“今日我要與燕王同遊瀾江。”
同遊瀾江。
亦泠看著銅鏡裡的謝衡之,淡淡問道:“那亦尚書的女兒可是死於您立功的那場戰事中,卻不配讓您親自上一炷香?”
一道清脆的聲響落在桌上。
亦泠回頭,見謝衡之已經放下了筷子。
“一場戰事要死成千上百人,難道我要挨個去上香?”
屋子裡暖意融融,靜謐祥和,隻有婢女們收拾整理時偶爾發出聲響。
謝衡之說這話時,也不帶一絲情緒,語氣輕鬆得如同談論天氣。
亦泠盯著鏡子裡的謝衡之,氣得咬牙切齒,卻也隻能陰惻惻地說:“你就不怕有鬼半夜來敲門?”
謝衡之接過婢女遞上來的絲帕擦了嘴,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半夜來敲我門的好像隻有你。”
“……”
-
半個時辰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謝府,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亦泠從上車就黑著一張臉,沒開口說過一個字。
錦葵察覺到她心情不好,琢磨半晌,忽然指著窗外的風景說道:“夫人,您看這梧桐樹可真美啊!跟咱們江州的景色一樣呢。”
亦泠沒理她。
錦葵想了想,又掏出一些蜜餞,喂到亦泠嘴邊。
“夫人,您今早都沒吃什麼東西,餓了吧?”
亦泠終於有了動靜,卻也隻是懶懶瞥了她一眼。
錦葵無計可施,嘟著嘴說道:“夫人,您從出門就沒說過一句話,也沒笑過,是不是有心事啊?”
“……錦葵。”
亦泠無奈地看著這個腦子過分乾淨的侍女,不知道商氏這種大才女,身邊怎麼會有個大笨瓜。
“我是去祭拜彆人家剛剛過世的女兒。”
“……哦。”
秋風瑟瑟,枯葉紛紛揚揚。
馬夫停在亦府所在的巷子外,猶豫不決。
“夫人,這條巷子的馬車實在太多了,咱們或許進不去,可要稍等片刻?”
亦泠掀開車帷往裡看了眼。
因為她得到的“哀榮”實在太高,即便是五七,亦府門外依然車馬轔轔,華蓋亭亭,排到了巷子口。
“那便等一會兒吧。”
話音剛落,亦泠便聽到一陣人仰馬翻的喧鬨聲從巷子那頭傳了過來。
不等她回神,又見一紅衣女子騎著一頭汗血寶馬,長鞭飛揚,狂奔而來,身後還另有兩個年輕太監分彆騎著馬追趕她。
其速度之快,旁人根本看不清來人究竟是誰。
“這是發生什麼了?”
馬車上除了亦泠,就是更懵的錦葵和馬夫,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說話間,紅衣女子卻停到了亦泠馬車麵前。
這一對視,亦泠總算是認出了來人。
這不是……鈺安公主嗎?!
她這是要做什麼?
不過鈺安公主似乎沒認出亦泠,她隻是被擋了路才不得不停下。
在亦泠驚詫的瞬間,公主已經柳眉一豎,甩起鞭子揮開了擋路的馬夫,嚇得馬匹嘶鳴亂叫。
接著便繼續橫衝直撞,揚塵而去。
不過因為這一停頓,鈺安公主終究是被兩個太監追上了。
他們勒馬攔在公主馬前,撲通一聲翻下馬跪到了地上。
“公主!公主!您三思啊!”
看樣子似乎是有大事發生。
亦泠和錦葵以及馬夫都伸長了脖子,想聽聽那位金枝玉葉究竟出了什麼事。
不等她聽出個名堂,不會騎馬追在後麵的宮女也終於趕了過來。
可她沒急著去攔下鈺安公主,反而在看見亦泠後,仿佛看見救星撲到了馬車前。
“謝夫人!謝夫人!您快些勸勸公主吧!”
亦泠又是一愣,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宮女,滿臉茫然。
“你是誰?”
“奴婢是鈺安公主身邊的宮女!”
亦泠:“發生何事了,為何要我勸說?”
那宮女急得怛然失色,哆哆嗦嗦地回答:“您可還記得公主的未婚夫王家大郎?一個月前他人間蒸發了,杳無音信,連王家人都找不到他,公主為此茶飯不思,憂思不絕,一度下不來床……”
亦泠:“說重點。”
宮女一聽,語速立刻提高了數倍。
“公主剛剛得知王家大郎失蹤前一日是和謝大人起了衝突所以她要去謝府找謝大人拚命!!!”
又是死在謝衡之手下的冤魂?
亦泠驚詫不已,回過頭,見鈺安公主已經一鞭子揮到了太監身上,血濺四方,打得他們滿地亂滾。
“滾開!”
公主發怒,嚇得錦葵他們目瞪口呆,四周鴉雀無聲。
眼看著鈺安公主再次策馬朝謝府跑去,宮女急得跪了下來。
“謝夫人!!這樣是會出大事的!您快幫幫忙吧!”
“竟有這種事?那我必不會袖手旁觀!”
聽到亦泠這麼說,宮女頓時放心多了。
誰知下一刻,卻見亦泠扭頭對著鈺安公主的背影大喊道:“謝衡之今日不在謝府!他在瀾江!!!”
說罷,亦泠又生怕鈺安公主不知道這全上京有且隻有一條的瀾江在哪裡似的,補充道:“就是西郊麓山下那個瀾江!您彆走錯了!!!”